眼见小姑娘伤了心,愈哭愈是伤心,方幼鱼一个于心不忍,将她小小的身子揽入怀中,边说着“人生路长,要看开些,为个臭男人不值得”的体己话。说完,还颇有敌意地瞥了一眼呆木头一般杵在那里的李侠风。
“你……”李侠风不能置信地望着她,原本就不小的眼睛此刻睁大了一倍。
“我怎么了,我有什么问题吗?”方幼鱼也很是纳闷,他为何忽然生了气?却又不知他为何而气。
“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是在做什么?”李侠风看向她的眼神里窜着火星,不易察觉的火星。他一直认为,方幼鱼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的久了,整个人流里流气,无论言行、举止,都不能算是个多么正派的人,但骨子里还是个有底线的好姑娘。否则,以她的姿色,根本不需干飞贼这行,辛苦又危险。天下之大,无论哪家青楼红馆,她只需要坐在那里,点个头,卖个笑,自有数不清的男人排着队给她送银子。
方幼鱼乍一听,还没反应过来,再一想,突然就明白了,心道:这李侠风,还真是个呆子!
只见她看着李侠风痴痴地笑着,愉快地笑着,李侠风却不知她在笑些什么,只道她生性放浪,本性如此。
一生气,背过身,绕着悠悠长长的雁湖拂袖而去,也不知去往何方。
待再次见到李侠风时,天已黑,夜已深。
月儿挂上林梢,月色淡淡的,哭累了的任小念不知在方幼鱼的怀中睡了多久,总算醒来。
一醒来便闻到饭菜香气,一张小脸儿露出了甜甜的笑,像个小孩子。
“没想到,你这么有母性。”
这是醒来后的任小念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她以为她这句真心的夸赞会令人高兴,没想到方幼鱼听罢撇撇嘴,转身去了厨房,不打算再理她。
诶,她还是个小女孩,还不曾懂得,这世间本没有一个女孩子肯被人说老的,哪怕委婉的表达都不可以。
不过呢,方幼鱼生气归生气,还不算是个太小气的人。她打了盆洗脸水端到任小念跟前,不冷不淡地道了声:“洗把脸,去小伙房吃饭罢。今儿个品善老爹亲自下厨,做了不少好菜。想来你一整天只吃了一碗馄饨面,哭了一晌午,睡了一下午,也该饿了!”
语气里含嗔带怪,措辞也不怎么温柔。对,这就是她的飞贼本色:浑身是刺。
但不知为何,任小念却听出了她骨子里的母性:辣嗖嗖的怪味豆里包着蜜。
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饭桌上总共五个人,一脸慈祥的品善老板,一身酒气的醉佬儿,一脸严肃的李侠风,一身轻佻的方幼鱼,还有姗姗来迟的任小念。
醉佬儿的吃饭速度很快,三两口扒完了一碗饭。
更何况,他吃饭本就是为了喝酒。对他来说,酒才是主食,其它都是可有可无的佐料。
任小念刚一落座,接过品善老爹递过来的白饭,他人就抱着一坛子酒,飞身上了树,躲进他的洞里醉生梦死。
“洞”是任小念赋予他那间空洞屋子的新称谓。
在她的认知里,没有像样的床,像样的镜子,甚至一件半件像样的家具,无论如何都不能称其为一间房的。
“咦?这是什么……菜青虫?不会吧!品老爹,你想谋财害命啊?!”
方幼鱼一惊一乍地跳了起来,她的眼睛睁的贼圆,她的小手是颤抖的,手上筷子却捏的很紧,另一端,轻巧地夹着一只焦白色的死透了的指甲盖大小的毛虫子。
在座各位都已习惯了她的夸张表达方式,除了任小念。
任小念打一落座,一双水灵灵的眼珠子便搁在李侠风的身上没离开过。然而李侠风正与品老板聊的投机,看都没看她一眼。
“是不是碰上铁姑娘了?”说着,李侠风夹了块焖豆腐,填进了嘴里。
“是啊。”品善老爹随口答道。随后,发现饭桌上六只眼睛齐看向他,便又补了句:“菜市场那么大,碰上她有什么稀奇的。”
“是不是铁姑娘帮你挑的菜?”方幼鱼坐回了位子,继续她虎吞狼咽的吃相。一颗小小菜虫,并不能阻止她对那盘儿香菇青菜的爱。
“是啊。”品善老爹脸无愧色。他的厨艺,不是一颗小小菜虫能抹杀的。
“铁姑娘是哪一个?我见过吗?”任小念眨巴着小眼睛,在品善老爹跟方幼鱼之间来回地转。李侠风是不会理她的,她心知肚明,也不去讨这个嫌。
最终是方幼鱼回答了她:“铁姑娘姓铁名柔,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你在这品茗轩里呆的日子久了,自然会见到她。”
“我说小鱼儿啊,你这小姑娘哪儿都好,就是这张嘴巴忒不饶人,铁姑娘年芳三十?啊,不,三十多一点,怎么会是老姑娘呢?”品善老爹微皱着眉头,不满地说道。
“她若是将来嫁给了你,当然不能算是老姑娘了。”方幼鱼天生就是个辩咖,能让她哑口无言的人,大概还没生出来。
“你这孩子,又乱说笑,我这么大把年纪,做她老大哥都还嫌老呢!会被人笑的,会被人笑的……”旁人没笑,品善老爹自个儿倒先笑了。若说他心中对那铁姑娘无意,骗鬼都不信。
任小念在心中暗暗作了个誓:明天一定要去见见铁姑娘!
“你从未问过她的心意,怎会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再说了,成亲是两个人的事,又何必在乎旁人看法?你品老板不会这么俗吧!”方幼鱼边说边吃两不误,只看得尚还一筷未动的任小念心中叹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