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和宜的瞳孔里倒映着昌平公主不见衰老痕迹,反而更艳丽、更具成熟韵味的脸庞,不禁心跳加速。
“我的好儿子说,近乡情怯?”
“是。为人子女天然孺慕生身父母,赵白鱼和殿下您阔别二十年,既渴望相见,又惶恐见面,不知如何自处……应该是这意思。”
“他说他手里的钿头钗是我私下相赠?”
“他倒是没明着说,话里话外都暗示这些年,殿下和他私下多有联络。”为何多此一问?“难道是赵白鱼骗我?”
“胡和宜啊胡和宜,你说你是真被赵白鱼骗了,还是借赵白鱼立功,顺便到我的公主府来,好一举两得?”
“臣惶恐!”胡和宜直勾勾盯着眼前明艳且聪明绝顶的女人,毫不掩饰他的觊觎:“我想帮到殿下,也想见到殿下,和殿下说话。”
昌平公主嗤笑了声,曲起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桌,对胡和宜的爱慕起不到丝毫兴趣:“以后赵白鱼找你,你把他所言所行都说给我听,让我寻个乐子。好了,回你的江东。”
胡和宜不太情愿,但见昌平公主冰冷的目光里流露一丝杀意,当即浑身一凛,不甘不愿地退出公主府,带兵回他的江东去了。
胡和宜一走,昌平身边的女官便上前替她擦手:“胡和宜贪心,既要又要,但有句话也许没说错,为人子天然孺慕生母,那孩子在赵府受尽嗟磨,更会幻想和期待他的生母。说不准这次特意找到胡和宜借兵,便是想借他在您跟前卖个好。”
昌平慵懒地躺在塌上,半阖双眼,放松身体,任女官替她擦手、捏肩。
“既然他想要生母,想在您膝下尽孝,公主何不顺他的意?”
昌平声音很轻:“我怕我看见那小杂种会忍不住让他死在两江,那就不好玩了。”
女官:“您上回动用四省三十八府的关系捞一个麻得庸,还是急躁了些。两江被盯上了,陛下派赵白鱼就是来盯着两江、盯着殿下您的,也许里头还有打感情牌的意思,殿下何不借赵白鱼这个台阶顺势下去,卖陛下一个好?”
“你不了解孤的皇兄,从麻得庸十天之内买齐两百万石官粮,重新运载英德石这事起,他就疑心我了。之后的一百八十官联名保奏,更容不得我。”
女官愕然:“殿下既然猜中陛下的心思,为什么还一意孤行?咱们在两江二十年也过得舒舒服服,何必非要回京?”
“不是我非要回京,是陛下容不下了。”昌平盯着香炉袅袅升起的白烟,眸光清冷:“淮南官场被整顿,我就料到了。”她话锋一转,“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同意赣商提出的要求?”
联名保奏麻得庸的一百八十人里,有一半动用赣西商帮的人脉,陈罗乌要求她不能插手之后整垮纪兴邦的计划,才肯出借一半的人脉。
昌平同意了。
但她确如赵白鱼和赵重锦猜测的一样,早就不满赣西商帮的威胁,也不满赣西商帮分走两江漕运一半利益很久了。
赣西商帮出手整垮纪兴邦就能转移元狩帝的注意力,也方便她之后全盘掌控两江的计划。
“两江漕运,我要。京都府,我也要回。”昌平向来是个富有野心的女人,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现在就看陈罗乌背后那位谋士该怎么出手了。”
私盐走运牵扯两江两浙,交由江西省帅使、提刑使和洪州知府三堂会审,共同查实该重大案件。
而这三人和两江的漕运、盐商多少有牵扯不清的利益网络,自然想方设法将案子的严重程度降到最低,能保的人尽量保,死了一个方星文还有无数个盐商崛起,被撕坏了的商网再想修补可就难了。
私盐走运用了两艘东南六路发运司造出来的官船,就必须追究发运司的责任。
赵白鱼原本想着,漕运走私和东南六路发运司绝对脱不了干系,如果能利用盐帮走私所用的两艘官船把发运司拉下水,或者尽量牵制住,也能扼制两江漕运走私。
熟料发运司先发制人,带着账本,还押来造船司看守官船的差役,道是元狩十九年,造船司退回一批质量不合格的官船,本是叫底下人销毁,谁料有人监守自盗,卖出其中两艘略有瑕疵的官船,而那两艘官船正是盐帮走运私盐所用的官船。
水宏朗一把将差役扔到唐提刑和管文滨跟前,当着来问案的赵白鱼的面说:“前因后果本官都查清了,人和物证也都带来了,可别嘴皮子上下一碰就来冤枉我们东南六路!私盐走运,损失巨大,确是我发运司的疏忽,有任何损失尽管报上朝廷,降下任何惩罚,发运司认,我水宏朗也甘心认罚!”
言罢扭头就走,经过赵白鱼时,狠狠瞪他两眼,重重冷哼一声。
赵白鱼不痛不痒,拂灰尘般掸了掸衣袖,到门口的水宏朗不经意回头一瞥,正好瞥见这一幕,登时心气不顺了整天。
唐提刑和管文滨两人官级都比赵白鱼低,按流程审完案子,虽知道赵白鱼无谳狱断案的权力,但对方一大早就来衙门坐着,实在没法厚脸皮地无视人家。
“问案过程,证供内容,大人您听也听了、看也看了,可还有疑问?”
赵白鱼笑了笑,“首尾都叫你们做得这么完美,本官哪还能有疑问?”
唐提刑拉下脸:“这案子从头到尾秉公处理,我们敢拍着胸脯担保没有半分徇私,还请大人莫要出言污蔑。”
赵白鱼惊讶:“我没污蔑,我怎么污蔑了?我说你们查案时把案子的首尾都梳理清晰,是夸你们啊。”凑上前,盯着两人说:“二位大人应该不是心虚才反应这么大,误解我的意思吧?”
唐提刑和管文滨霎时面露尴尬,后者赔笑:“没……没,下官和大人想法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