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
“还得说回谈氏,娘家祖上是官身,后来家道中落,犯了钱财之困才下嫁给林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官的没落了还有昔日经营的几许关系可用,那谈家家里某位长辈和广东提刑的夫人娘家有些关系,开口求人,其间许是使了银子,打动广东提刑。这金口一开,底下人心领神会,拖延一年多的案子便就迅速了结。”
知府思索片刻,忽然说了句:“谈家可是爱女如命?”
师爷:“若是爱女如命,怎会为了一点钱财而将她下嫁一个行脚商人?”
“若不爱女,怎舍得花钱打点?”
“到底是自家女儿惨死,何况花钱打点是否有这回事也只是下差个人之见。”
“倒也是。”知府看着卷宗:“林大被关在广州大牢里,行刑之期在两个月后,时间不多。拿我书信去清远县传唤林大命案的相关人证、物证,还有仵作,再找个时间审问林大。”
吩咐完毕便将卷宗带走,不小心扫落旁边另一份卷宗,顺手捡起发现是一李姓村民报妻子失踪的案子。
合起塞进书架,知府转身离去。
清远县县衙。
“重审?林大杀妻的案子连判决都下来,怎么突然要翻案?”清远县县令不满地抱怨:“新官上任三把火,可往我头上烧是什么意思?欸,广东提刑可知此事?”
底下人回:“应该不知。案子是广东提刑判决的,要是翻了案不说明马提刑渎职?广州知府此举是打马提刑的脸,大人不如派人去趟提刑司,让马提刑这尊大佛去对付广州知府!”
清远县县令揪着胡子搓了搓:“可行。”
底下人接着询问:“按知府的话是要把人证物证都送去,需不需要叮嘱他们少说几句?”
“为什么要少说?不仅要事无巨细地说,最好还能添油加醋,说些有的没的,把知府大人心里的疑惑翻起来、搅起来!”清远县县令自觉案子牵扯到马提刑,有其撑腰,不怕广州知府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但他唯恐天下不乱,更想借此牟利。
“你可记得此案发生之前,清远县两大氏族林氏和陈氏爆发过纷争?”
底下人连连点头:“下差还记得陈氏被打死上百人,那林氏虽赔了银子,可两族结仇。因此林大杀妻案一爆发,陈氏偏帮谈家,时不时组织村民到县衙门口静坐抗议,带起舆情,迫得大人您不得不草草结案。”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当真以为马提刑是看在他夫人的面子才纡尊降贵帮谈家说话?非也,马提刑的夫人姓陈,清远县陈氏族人。且这马提刑所在的马氏宗族曾是清远县走出去的,那陈氏宗族以马氏宗族唯首是瞻,两大宗族关系如胶似漆,林氏宗族杀了陈氏宗族百来人,你当这陈氏宗族和马提刑便都半点不记恨?”
底下人:“原来如此。可他们闹纷争,大人何必掺和其中?”
清远县县令得意地笑:“两大宗族械斗若害死一人,便要赔两三百的银子,本官亦能从中抽取三四成。”
千里做官只为财啊。
底下人恍然大悟。
官差召集人证,将县令的话添油加醋带到,便有仵作询问是否什么话都说,得到回答:“大人叮嘱你们不得隐瞒,听话不就行了?记得不记得的,说过没说过的,想起来了就能说,明白吗?”
仵作低头,讷讷应是。
广东提刑司。
前任广州知府陈明提着礼物拜访马提刑,席间提到信任广州知府准备重审林大杀妻案,就此表达他的忧虑。
马提刑:“小小知府,无甚根基,不足为虑。他想翻案当个青天,怕会被周围的王八先咬死。”
不怪他有恃无恐,须知广东宗族成风,势力强大,就是二三品大员空降此地也得小心行事,注意千万别得罪当地宗族,而马提刑祖上九代定居广东,马氏宗族开枝散叶,官场、商场都有人,俨然是个庞然大物,哪里会怕小小一五品知府?
陈明见状不由着急:“若是旁人,我倒不怕,可新任知府来头不小。”
马提刑:“是何来头?”
陈明:“新任知府是当今宰执赵白鱼的门生!听闻自小跟在他身边,耳濡目染、言传身教,手把手教出来的得意门生!”
赵白鱼的名字一说出来,连马提刑也不由心肝一颤,放下酒杯:“居然有这来头?看来的确得提防着点儿。”
“案子疑点不少,有些难以填平,少做少错,不必做画蛇添足的蠢事。尽量拖延两个月,到林大行刑之期,本官便会施压!”马提刑是老臣,善于谳狱断案之事,对此案了解颇深,很快想到应对办法。“那几个人证的口供虽是实话,却不能钉死林大,如果广州知府有心翻案,恐会以此为借口驳回判决,除非活证变死证。”
陈明闻言精神一振,仔细听来。
马提刑:“再找准时机,从陈、马两宗族里召些人围衙门,闹到广东十五州府上百同僚都参奏他,闹得他焦头烂额、民心尽失,失误频频,届时即使赵白鱼开口也帮不了他!”
有马提刑这话,陈明就放心了,连忙举杯恭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