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窣窣的声音,披着淡青色薄氅的女子正在搏命飞速奔跑,就算摔跤了也顾不上疼痛,立马站起身来继续跑,呼啸的风声顺耳而过,衣裙上已经沾满了泥污,可尤妲窈根本就不敢停,直到不知跑了多远,再也听不见身后车夫的呼喊之后,才终于停了下来,捂着胸口扶着树干大口大口呼气……或许是那碗迷药的药效没有那么厉害,又或许是慧姨娘提前让她喝了碗抗毒强体的汤药,总之尤妲窈并没有一觉昏睡到潭州,她在半路醒了,也得亏她是个不甚重要的庶女,钱文秀只调派了个年老体衰的车夫送她回老家,甚至自信到连她的手脚都没有绑,所以得以让她瞅准时机,趁着车夫半路方便的时候,逃了出来。猛力朝前奔跑的同时,那个小厮暴毙的消息,也一直在尤妲窈的脑中挥之不去。分明昨日下午提审他时还好好的,怎么当夜就死了?这死得未免也太过凑巧蹊跷,其实就算是将那人送去官府,造谣惑众也就判流放十年,他总不至于畏罪自杀,可若不是自杀,那便是他杀?可又是谁会对他动杀心呢?尤妲窈实在是想不通,也想不透,且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现在更该担忧的,是到底该何去何从。若是再次折返回尤家,必然会被钱文秀故技重施,针对撵走。那若不回尤家,又还能去哪儿?这天大地大,竟找不到个可让她容身之处,一股浓厚的悲凉感涌上心头,不由觉得酸涩不已…一个身无分文,相貌出众的女儿家,去哪儿都是死路。还不如杀回京城,再博一条生路。那碗迷药是半夜灌下的,现在太阳刚刚升起,马车并未来得及走太远,所以她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是在京郊,由远处隐隐传来的钟鸣声判断,她离京郊的通天寺应该不远,不如顺着钟声的方向找到通天寺,再与寺中的出家人借辆马车回京。山林中常有猛兽出没,尤妲窈也不敢停留在原地多歇,顺着钟声朝前走了不到小半个时辰,就望见了条可供车架通行的羊肠小道,尤妲窈此时已是又累又饿,疲乏不堪,可透过清晨的迷雾,越过重重山峦,远远望见了通天寺的塔尖的瞬间,又重新振作起精神来……此时只听得身后传来一阴寒枭枭声,“只怕你走不到通天寺了。”仿若蛰伏许久等待时机的毒蛇,终于按耐不住,像猎物吐出了三角蛇信。猝不及防间,尤妲窈被吓了一跳,身上的鸡皮疙瘩是瞬间被惊起,她只觉得这声音格外耳熟,捂着胸口回头望,竟望见了张原以为此生不会再有干系的脸。“王顺良?你为何会在此处?”王顺良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即将手到擒来的猎物。他并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嘴角歪斜笑了笑,“就是因为我在此处帮你混淆车夫视听,所以你才没有被抓住,所以说起来…你很应该谢谢我才是。”乡野山道,绿郁山林,美丽少女踽踽独行茕茕孑立,山风微微吹起薄氅的一角,显露出氅下被隐藏着的玲珑身姿……可配上她脸上惊惧万状的神情,倒显得格外悚然。原本打定了主意的王顺良,此刻莫名生了丝怜香惜玉之心,他朝前走近,伸手想要帮她掸掸氅衣上的尘灰,语意轻柔,“跑了这么久,累不累?”因此人的出现过于意外,尤妲窈眸光震动着呆楞了几瞬,反应过来后更是被吓得连连后退,衣角都没让他碰着,“你…你一直跟在我身后?可你怎知我会被连夜送去潭州?”她极力想将所有的一切都串联起来,猛然惊悟,“那小厮是你下毒杀害的?!”
王顺良将横在半空的手收了回去,收起了最后的温厚余情,冷觑着哼笑一声,“你不妨想得再大胆点。”“其实何止那小厮的死,就连使你呓语瘫痪的病,甚至让你身败名裂的这桩丑闻……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安排的。否则,我又能以何理由与你退婚?而去迎娶户部尚书的十一女儿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令人心惊胆寒的真相浮出水面,尤妲窈浑身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她心跳快得几乎就要从喉咙中蹦出来,脸色发白着颤声质问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你颠倒是非黑白,草菅人命,就不怕官府的人查出蹊跷,仕途尽毁么?”“哈哈哈,官府?仕途?以你这蝼蚁般的存在,莫非还奢求得到什么公道正义么?当今皇上不务正业,整日沉迷于木工玩乐,如今天下都掌握在摄政王手中,那你可知我前日上午在何处?我被摄政王请去在私宅中喝茶,他还夸我文采斐然,前途无量,有了这般手眼通天般的存在做我的擎天大树,我还何愁不会有仕途?且劝你也莫要指望官府,莫说我并未留下蛛丝马迹,就算有又如何,现在刑部的冤假错案万千,案册堆得整个刑部都放不下,又有谁会冒着得罪我这么个后起之秀的风险,去为你个无权无势不受待见的小庶女出头?”“……所以与其担心我的仕途,不如你先担心担心自己的性命?”他竟动了杀心?尤妲窈终究只是个闺阁女子,最多也就见过些后宅中搓磨人的手段,哪里见过这世间真正的豺狼虎豹?她只觉青丝根根竖起,眼冒金星,心脏仿佛被人紧紧攥住,依旧有些不敢相信喃喃道,“王顺良,我自与你订婚后处处帮扶样样打点,从未对不起你半分,你不仅抹黑我,与我退婚,你竟还想杀了我?”自然是动了杀心的。连考三次不中的挫败,已让王顺良在追求权势的路上趋近于疯魔,他为此精心筹谋,无所不用其极,半夜三更一直追击蛰伏至此,又与尤妲窈说了这么多,总不是来特意为她解惑的。“区区微薄贴补,你还真当对我有天大的恩情吗?要怪就怪你自己蠢!莫非你以为这世上当真有那么多不下堂的糟糠妻么?只有你们女人才耽于情爱,可在我们男人眼里,钱,权,威,势,哪个不比情爱重要?不是男人不换*妻,而是诱惑不够大!”“若你任由你爹签下那纸切结书,若你没有开口要那五千两,若你没有跑出马车老老实实回潭州……或许,你还能活,可现如今,你唯有死路一条了。”尤妲窈一死,婚约自然而然作废,那五千两便不用给了,想必尤家为了早日平息流言,也不会再去追究死因。且她是自己逃出来的,弱女子在山林中乱窜,失足落崖再正常不过,尸体由野兽一啃,便彻底无踪无迹。王顺良做事向来拿得稳坐得定,他给眼前的女人定下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