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以颜微尘的见闻来说,阔佬甩起糟糠之妻来,扫地出门占多数。那些愿意给出赔偿的,大部分是忌惮丈母娘家,少部分出自良心,然而这种良心还不及菜场按斤卖的猪心值钱。要不是口气冷了点,老太太这话说得真是戳心窝。她绝口不说“你配不上他”“我绝对不能接受你们结婚”这种没文化的暴发户说辞,反而情真意切,像是替颜微尘做足了打算。颜微尘咬了咬下唇:“他是你外孙,你为什么那么想他?”“我是替你担心。”老太太挑起眉,从容地纠正,“如果你想要凭这个孩子打破阶级壁垒,可以把它留在席家,席家一定不亏欠你。但是如果你想要更多,我怕你黄粱一梦。”困境颜微尘也没有回“我相信尹席”“我不怕他始乱终弃”这样的蠢话,他信不信尹席,能不能承受阶级差异带来的风险都不是重点。不管理由是什么,老太太的目的是劝退他,不是给他做心理建设。但凡颜微尘真的以为老太太是单纯为他好,那他三十年的人情世故就全都白处了。先礼,后兵。所谓面子工程,该有的一定不偷工减料。没听到胡搅蛮缠的狡辩,老太太欣赏地点头:“你是个聪明孩子。我也不要求你立刻作出答复,这个礼拜轻蓝不在家,你正好一个人仔细想想。”她站起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如同警钟敲在杨管家的脑子里。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全程站在颜微尘身后的管家,兀自转身离开。管家将她送出门,回来时颜微尘还坐在沙发上。他蜷着身子,脸埋在手心里,从肩膀起伏的频率隐约能看出他在深呼吸。“颜医生,”管家蹲在他跟前,“席太太一直是个严肃的人,她跟席总说话也这样,你不要在意。”老太太看不上颜微尘,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一清二楚,但他只能装傻。颜微尘的声音有点哽咽:“不要告诉尹席。”管家说:“他是我雇主,我不能瞒他。”“你告诉他又有什么用呢?”颜微尘抬起头,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冲管家吼道,“让他撇下工作回来么?!”尹席要是回来了,整个公司上下怎么看他?可他要是不回来……他要是不回来,就像千里迢迢告了个不被受理的状,显得颜微尘矫情至极。管家耐着脾气缓声说:“怎么做是席总的事情,但他应该有知情权。”“对不起,”颜微尘整了整情绪,“可以等到他回程的时候再告诉他吗?”信息最忌讳错过时效,而且早在颜微尘回家之前,管家就已经把消息发出去了,尹席早晚会看到。他阳奉阴违道:“好。”时装秀的场地布置早在尹席到来之前就开了工。古罗马风格的圆形建筑里,光束穿过玻璃穹顶将会场晕染出若有若无的蓝调,建筑正中央浅蓝水池仿佛从北极裁出的边角,乳白色的冰山模型从中升起,冰蓝纯净的色感从展台向外辐射,观众席也沉浸其中。theophil一年六场时装秀,高级定制占两场,每一场背后都是经费熊熊燃烧下,整个团队长达半年的设计和纯手工制作。谁要说这事儿不重要,席简心都能气得活过来。天一亮,尹席就在会场里跟团队事无巨细地确认了细节,具体到模特们的走位、出场顺序、妆面和配饰。要不是赶时间,他恨不得所有的话唠三遍。而后,他单独跟秦池鉴说:“我要先回去一趟。”“你在开玩笑吗?”秦池鉴一早就觉得他不正常,“那么多的媒体和同行都在,你走了,尴尬的是theophil。”“我外祖母找了颜微尘,”尹席紧蹙的眉头昭示了他的紧张,“听到消息的时候我生气极了。我不能接受她在我出差的时候这么做,实在太不体面了。”秦池鉴说:“柿子当然挑软的捏,她就是跟你说不通,也不想尝试再说服你,才找颜微尘的。而且她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颜微尘的立场。既然颜微尘不想让你知道,你就顺水推舟,安心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妥当。”“懦夫才会在爱人和家人的冲突里保持沉默。”一出门后院就失火,尹席觉得整个人都麻了,“我要是无所作为,我都看不起我自己。”“你外祖母毕竟花了那么多心血才把theophil移交到你手里,你现在回去的话,整个董事会都会认为你不堪重任。颜微尘怀着你的孩子,她不会对颜微尘做什么的,”秦池鉴琢磨了一下,严谨地补充道,“至少生下来之前不会。”尹席说:“如果我不回去,算不算是向她默认,为了theophil,我可以割舍掉颜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