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洲很快又看到,自己站在鸢尾的花丛里,母亲牵着自己的手,向所有宾客骄傲地介绍自己是她失散的儿子。
那段时间好像是自己短暂的一生中最美好的时间,母亲像是要把这么多年对他亏欠的爱意一并补偿回来,给他换上了最漂亮的衣服,给他请了昂贵的礼仪老师,带着他学习花艺、钢琴和熏香,直至将自己改造成一个真正的豪门世家的小少爷。
究竟是什么时候,这样的生活发生了改变呢?
……好像,是自己十七岁那年,说想要替年迈的父母分忧开始。
裴氏长期经营不善,账目亏空严重,父母也因此受到董事会的批评和不满,而母亲的身体又一直不好,哪怕他从来没接触过这些,也想要替父母承担一些,就像其他豪门世家的小少爷所做的那样。
当自己说出这个请求的时候,父母好像不太高兴。
可是为什么他们会不高兴呢,是嫌弃自己不够有能力吗?明明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已经让裴氏渐渐走上正轨了啊。
一定是他做得还不够好吧。
还有他的阿冽,阿冽为什么会生他的气呢。
明明当初自己在八月二十日的二十岁生日这天答应了他两年的追求的时候,他们的关系是那样亲密。
大概是生活里值得珍藏的回忆实在太少,裴云洲将那一天的一切记得一清二楚,尤其是阿冽在得知那天同时还是他的生日时,面上露出的先是震惊,接着就转为惊喜的表情。
明明当时自己问出他的生日是0412,他们就约定好了每一年的生日都要在一起,并且永远不分开。
可为什么也被自己搞砸了呢。
人人都道他是“年少有为”的小裴总,可是裴云洲清楚地知道,他们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有惊艳,有欲色,有迷恋,但唯独没有敬重。
从前裴云洲并不在乎,但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好像也挺可笑的。
人很难在这个世上不留下一丝一毫的正面痕迹,但他偏偏做到了。
抢救药品一支又一支地被推入他的血管,监护仪上的数字也依旧触目惊心。
回想起裴云洲站在窗台边的前科,医生心中总有种不妙的预感。
装睡的人是永远叫不醒的。
心已经死了的人亦然。
如果不是监护仪虽然一直处于警报状态,却始终没有迈出心率变成一团乱麻乃至直线的那一步,医生几乎都要以为,此刻给裴云洲所施行的种种救治手段,完全没能派上用场。
也不知过了多久,刺耳的警报声终于归于平静。
而病床上的人始终安静地躺在那里,就像睡着了一样。
也依旧漂亮得像一幅无需装裱的画。
“没死就好,”病房外,得到了抢救结果的裴远和裴母对视一眼,“赶紧把生日宴上的礼服做出来吧,趁着他还有口气,还能卖个好价钱。”
“……可是冽儿那边?”
“是裴家重要还是一个玩物重要,我相信他自己心里有分寸,”裴远嗤鼻道,“更何况,咱们冽儿这两天不是也没来看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