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容川光脚站在冰箱前,从背脊处探出细长触手,尝试用崭新的构造拉开冰箱门。与徐旦的触手不同,他的触手顶端尖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杀伤力,捏在门把手上软绵绵的像塑料吸管。他不太适应地用触手握紧,全身用力,接着只听“咔嚓”一声巨响,整个冰箱门被卸了下来,砸在地板上。徐容川:“……”徐旦从浴室里探出头,属于人类的不听话小尾巴被惊得摆动两下:“怎么了?”“没事,”徐容川若无其事地甩甩触手,将冰箱门重新塞回去,“冰箱里什么菜都没有了啊。”说完,他摸了一下肚子,又陷入沉默。好几天没有进食进水,他居然感觉不到饥饿,只是凭借本能觉得现在该吃点什么。他有些复杂地笑了笑,拍了拍冰箱,低声道:“看来我还需要再适应一段时间。”一连串湿漉漉的脚印从浴室蔓延到他身后,徐旦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迫不及待伸出手,从身后将他紧紧搂住,小狗一样蹭着他的后颈和肩膀:“哥哥想吃什么?我吞噬了繁衍,跟祂学了不少r国菜,比如炖羊鞭、煮鹿茸、焖甲鱼……”徐容川转头看向他:“繁衍?”徐旦细细密密地吻着他的肩头:“嗯,吞噬很顺利,我利用祂的能力救了文术。”他将迷雾森林里发生的事简单描述了一遍,徐容川安静听着,触手卷上他的手腕,眼睛里带上笑意:“你不是可以将自己分成不同的权柄吗?虚妄、欲望和智慧我都见过了,繁衍是什么样的?是不是真的可以跟任何生物生出小怪物?”徐旦呆了一下。他把脸埋进哥哥的蝴蝶骨处,闷声道:“不行,单独把祂放出来的话,另外三个会吃醋的,不利于内部团结。”徐容川“唔”了一声,回想起虚妄吃醋时的模样:“看出来了。”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他身后来回滑动,徐旦抓住哥哥新长出来的触手,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你想要一个小怪物吗?”他又凑到他耳边,很小声地问,“‘繁衍’可以打破一切生殖隔离,甚至能够让神嗣与神嗣通过更安全的方式传递权柄。比如,让哥哥生下黑暗,黑暗就能从哥哥体内安全剥离……”徐容川勾动嘴角:“你也可以?”“嗯!”徐旦神色间带着淡淡的自豪,“我也可以,只要你想要,我会像圣诞老人那样满足你的所有愿望。”“……不过要实现这个愿望的话,我们需要更努力一些。”说着,不安分的东西又一次找到了独属于它的巢穴,小心翼翼地在巢穴门口探头探脑,一边得寸进尺一边观察徐容川的神色。在经历过刚才的战斗之后,它得到了相当优渥的待遇,哥哥很坦然地接受了他,鼻腔深处发出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幸感。徐旦深深吸气,闻着从他身上传来的神嗣的气息。危险又致命的吸引力刺激着他的感官,但这并不会影响到他,远在哥哥还是人类的时候,他每时每刻都在感受相同的吸引力,与神嗣无关,单纯只是想要靠近,想要拥抱,想要亲吻……他把徐容川抱上沙发,探出触手,与细长可爱的触手们缠绕。哥哥纵容着他的动作,闭上眼睛,同样在深深吸气,喉结滚动两圈,然后将下巴搁在他的头顶。徐旦有些紧张,他知道哥哥也在感受那股神秘引力,今天哥哥主动亲吻他,夸他,甚至像这样放纵他无止境的索求,是因为神嗣的原因吗?他一只手握着精瘦的腰,另一只手抚上哥哥的尾巴,穿过温暖的巢,短暂停留下来:“要不要吃点东西?”徐容川睁开汗涔涔的眼睛,看向身下的小怪物。“嗯?”他声音暗哑,有些疑惑,“现在?”徐旦亲吻他锋利的触手尖端,然后将尖端对准自己的心脏。“我是不是闻起来很好吃?”徐旦徐徐引诱着,“哥哥,不要克制自己,我并不介意在此时来一点疼痛,只要是你给我的……”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徐容川的触手卷上他的脖子,收紧,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然后他看到哥哥俯下身,嘴唇贴上他的心脏所在处……窒息的块感潮水般涌来,他的脸迅速变红,咚咚直跳地鼓膜里传来徐容川轻而严厉的声音:“不要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徐旦快要昏迷了,并不是因为缺氧,而是因为那张柔软的嘴唇。他连连点头,脑袋里已经一片空白,下意识伸手扣紧他的腰,在上面掐出红色的痕迹。片刻后,他们彼此拥抱,气息融合,徐旦久久回不过神,甚至怀疑起这里是不是梦境。“哥哥,你好像变了……”他不确定地说。徐容川轻轻抚摸他的头发,眼前浮现出一个黑漆漆的枪孔。也许因为见证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生与死,也许因为唐苏木在车上的提问发人深省,又也许,因为他看到了他们即将到来的“命运”。世界已经足够残酷,他们都需要爱,越炽热越美好,越纯粹越珍贵。徐容川的手指停留在徐旦的眉心,声音还有些沙哑,听起来无比性感:
“如果末日之火在下一秒燃起,我希望我曾坦诚地向你表达过爱意,没有留下任何遗憾。”徐旦眼也不眨地看着他,仅仅只是这一句话,他被浓烈的幸福之感充满,尾巴又克制不住地上扬,像是永远也吃不饱的小兽……他用力抱住眼前的人。……整晚未眠,徐容川又一次洗完澡,拉开摇摇晃晃的冰箱门,准备砸出冰块来配红酒。刚蹲下身,他的视野里闯进来一张苍白僵硬的脸。徐容川愣住。唐苏木的头颅被徐旦放在冰箱的冷冻库里,睫毛已经冻出了冰霜,空荡荡的枪孔里结满冰,神色安宁,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看上去与生前没有太大区别。徐容川与成为尸体的唐苏木对视片刻,把他从冰箱冷冻库抱出来,放在桌上。徐旦正在替哥哥搭配衣服,拿着精挑细选的围巾转身,看到桌上的头颅后“啊”了一声:“忘记跟你说了。回来的时候我顺手将他也带了回来,如果让他留在那里,恐怕很快就会被汽车压成肉泥。”“嗯,”徐容川接过围巾,“我们回一趟北方吧。”徐旦很快明白了哥哥想做什么。唐苏木被装进背包,两人换好衣服出门。直升飞机还停在天台,徐旦相当熟练地开动这架大家伙,按原路返回,又回到那个籍籍无名的北方小镇。他们在居民楼附近降落,一路步行到厄运之眼陨落之地。被神火烧成灰的汽车已经消散在风里,唐苏木的血迹也被雨水冲刷干净,居民们一如往常地行走在街道边,惊天动地的神嗣战争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徐容川抱着背包,走到居民楼后方的荒地里。在二十二年前,这里曾经有一个高台,被狂热的邪教信徒们用来祭祀神明。他们把只有四岁的唐苏木高高架起,用一把斧头终结了他的生命。他在这里死去,又在这里复活。二十二年后,他再次回到了这里,兜兜转转,像是在人间做了一场虚妄的梦境。徐容川轻拍背包,道:“你射穿我的心脏,我射穿你的眉心。我们的私人恩怨就此了结,至于你欠盘古和同事的债,下辈子再慢慢地还。”“送你回家,够厚道了吧?”他从旁边捡来一根树枝,没有动用神嗣的力量,以普通人类的身份开始挖湿润的泥土。徐旦也捡来了树枝,陪着哥哥一起挖。他并不像徐容川那样宽容大度,哥哥心脏中弹时的场景至今深深刻在他心里,连带着他对唐苏木和厄运之眼的憎恶也永远不会消散,但他会尊重哥哥的选择。雨水将泥土浸泡得很松软,不多时,他们挖出一个深坑。徐容川将唐苏木从背包里拿出来,很仔细地放进坑里。从冷冻库拿出来到现在,头颅已经解冻得差不多。唐苏木脸上湿湿的,头发也湿湿的,嘴角的笑意温柔,乍一看还与活人无异。徐容川在粗糙的坟墓前站立片刻,什么也没说,沉默地往里面填土。没有棺材,没有墓碑,土一层一层覆盖,他躺进漆黑的土里,所有的爱恨也将与他的头颅一起,在不久的将来被土壤分解,化为这个星球的一部分。填完最后一捧土,徐容川从背包里拿出半瓶喝剩的酒,拧开瓶盖。他左手拿酒,右手拿树枝,在泥土面慢慢地写:“这里埋葬着一个罪孽的背叛者”“一个赤胆忠心的信徒”“一个被命运选中的幸运儿”“一个一无所有的倒霉蛋”写完,他丢下树枝,将一半的酒洒向坟墓之处,然后仰头喝完了剩下的那一半。酒顺着食道滑进胃里,对脱离了人类的徐容川来说已经无法带来任何醉意。但是,在酒精被消化的那一刻,他清楚地感觉到属于厄运的力量有了触动,似乎跟随着酒精一起被胃液捕获,真正融进了这具身体内部……淅淅沥沥的雨滴开始飘落。徐旦撑起伞,握住哥哥沾着泥土的手,道:“走吧,下雨了。”徐容川“嗯”了一声,转身朝直升飞机的方向走去。在他们离开之后,天空中乌云密布,小雨很快变成大雨,噼里啪啦砸落在地面,将那几行字冲刷得干干净净。埋葬唐苏木的地方什么也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