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打小骄傲惯了,对方又是她心尖上的良人,哪能忍的下这口气。还没一年,就求着江忠嗣上书李晟,用他的一双儿女代替她留在临安,李晟自然乐意的很,一道圣旨下去,就把那俩团子似的小人要回了临安城,一起来的,还有汤蓉安。
她记忆中的汤蓉安出奇的安静,无论是面对她恨到骨子里的巴掌,还是之后恶狠狠的诅咒。哪怕后来入了宫,她也常常一个人呆在寝宫内,大殿的门永远紧紧的闭着。
再后来,江沅跟宫里那群女人斗的死去活来,心伤了一遍又一遍,她跳观云阁那日是她第一次正视汤蓉安。那天是皇三子的百日宴,她也不知怎么,走着走着就到了汤蓉安的清昕殿,她就这么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单薄的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这么些年了,她仍是那副安安静静的模样,仿似宫内的种种皆与她无关。
“本宫真羡慕你。”是啊,江沅羡慕,江沅羡慕她羡慕的快疯了,她什么都不用干,什么都不用抢,宋延巳都会帮她打理的好好的。即便是那女人,也不敢伤她半分。
“有什么可羡慕的。”她一身华服伏在地面上,抬头看着江沅,那双眼睛无悲无喜,却深深望进了她的骨子里,“能爱能恨证明娘娘还活着,而我呢,我已经死了。”
夫人…瞬间,周围的侍人们跪了一地,身子抖的如同寒风中的枯叶。
江沅就这么高高在上,冷眼看着跪在她脚边的男男女女,她不记得究竟与她说了多少,踏上观云阁的那刻,江沅忽然觉得自己的一生很可笑,临了安慰她的却是她一开始最憎恨的。
思绪被拉回到现实,那日汤蓉安的话犹在耳边,江沅当时没了生的信念不曾察觉,如今再回想起来却越想越疑惑,什么叫她已经死了?
“你可曾在她眼前露过面?”这话自然是在问朱船。
“没有。”朱船摇头,“表小姐也是这几日才到的柴桑,我借着生病的由头一直躲着。”
此夫人非彼夫人这事,这事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想见见她。”江沅思虑了片刻。
当局者迷,有时候人一旦跳出了这个圈,才发现,处处都是疑团。
茶水冒着袅袅白烟,汤蓉安老老实实的坐在水曲柳的木桌案旁,端着茶水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接着又喝了第二口,直到身边的小丫鬟偷偷拉她一把,才把茶盏放下。
江沅古怪的看着眼前的人儿,不似记忆中两靥生愁的病西施模样,现在的她身材合中,腮凝新荔,鼻腻鹅脂,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挂在有些微圆的脸盘上,身上穿着件半新不旧的红绫袄青绸掐牙背心,清灰马面裙下套着双水红色的绣鞋,整个人都透着几分可爱,显得懂事而娇俏。
江沅忖度着开口,“你是蓉安吧。”
点点头,汤蓉安不安的绞着手中的帕子,小心的瞥了眼江沅。
“这丫头是?”
“穗儿。”见江沅问到她的小丫鬟,汤蓉安连忙答道,“她自小就跟着我的,做事麻利又能吃苦,是个顶好的性子。”
穗儿?江沅看着她身后这个眼生的丫鬟,主仆二人皆有些紧张,生怕得了她的厌烦。可是这个穗儿,江沅可以肯定,上辈子她是从未见过的。
轮回开启
“表妹如今住在宋府,就与我是一家人,不必这般拘束。”说着江沅点了点朱船,笑道,“这是今日刚从云中过来的,名唤朱船,但凡缺什么物件,大可告知于她,无需见外。”
“谢谢表嫂。”汤蓉安点点头,说着又端起茶盏饮了口茶。
“蓉安喜欢吃茶?”江沅好歹活了两辈子,比汤蓉安大了一圈还多,这会见她端着乖巧,脸圆圆的甚是讨喜,不由得也就多问了两句。
“嗯。”汤蓉安眯着眼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手指绞着帕子道,“嫂嫂家的茶甚好喝,我平日里也要多饮几杯的。”
好喝吗?江沅端起杯盏轻抿了下,入口苦涩,明显是去年的陈茶,便放下不再碰,“蓉安喜欢就好。”
这日汤蓉安在江沅房里呆了小半个下午,开始还有些惴惴不安,到后来清平她们有意哄着她玩,渐渐性子也就放开了。
直到穗儿看着江沅有些疲乏,才示意她该告退,汤蓉安也是个懂事的,又说了些吉利的话,才带着穗儿离开院子。
门刚被关上,李清平就快步蹿到江沅身边,瞪着圆溜溜的杏核眼问,“江姐姐,你方才是不是故意引着她和咱们亲近?”
咱们,她倒是一点也不拿自个当外人。江沅有些好笑,待碧帆收了茶盏,才道,“你们觉得汤小姐如何?”
“唔…我一开始听到表小姐,还以为要来个狐狸精。”李清平心直口快,直抱着江沅的胳膊蹭到她身边,捻着桌上的点心咬了口,“可等人到了,那小模样越看越不像,软绵绵的跟个兔子似的。”
扑哧——
江沅被她这比喻引的笑出了声,“哪有这么评价别人的。”
“是真的。”李清平见她不信,连忙把点心塞到口里,拍拍手上的渣屑补充,“前两日姐姐你不在,她又老来请安问早,我心里就烦啊,没忍住骂了她两句,让她别老大清早的就往这跑。”
“所以她就下午来了?”江沅愕然,难怪,她就说么怎么会有人大下午的来探人,“你也不教点好。”
“我哪知道她当真了,中离哥哥那性子,我以为他表妹也差不多的。”结果,人家非但没觉得委屈,反而从自个身上找问题,当晚就借着夕食的时间偷偷跟她告了不是,第二天就把上午的事挪到下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