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出了幻境,沈檀漆仍没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突破元婴期这件事。长老愕然地看着他,问道:“你…你怎么突破了?”寻常人都是在自己的幻境有所突破,但在别人的幻境突破修为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幻境试炼是对人心神境界的磨炼,修道者若只是修为进益,境界不升,反倒百害而无一利。所以幻境试炼,是专为打磨弟子心境而出现的。长老不禁更加好奇起来,在郁策的幻境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她追问几句,沈檀漆和郁策的神色却都支支吾吾,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不小心……突破了。”“嗯,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两人默契地抬头看天,装作什么都不知情。可周遭弟子听说此事,都大开眼界。前日给沈檀漆送试炼成绩的几个小弟子更是不可思议。“听说沈师兄在幻境试炼里突破元婴期了?”元婴期在嵘云宗弟子里屈指可数,寻常人想要突破,至少也要熬磨十几载,这哪怕搁在外面也是众人艳羡的程度。“是啊,最奇的是,沈师兄是在郁师兄的幻境里突破元婴的!”“奇怪,不是说,沈师兄和郁师兄不合么?”“这……我也不知道。”众人都围在他们身边,不住地打量。只有知道内情的沈檀漆和郁策,有些不自然地躲开目光,对视一眼。沈檀漆:“赶紧走吧……”郁策:“嗯,再不走要被留下研究了……”他们逃也似的从符峰离开,回到瑶亭水榭时,沈檀漆却倏忽想起自己忘记去方问寻处接回孩子。他披上外衣,将要推门而出时,被郁策叫住。“师兄要去哪儿?”沈檀漆不甚在意地回头道:“去方师兄那接回金鱼和芋圆,待这么久,孩子也该回来了。”闻言,郁策低声道:“我去接吧。”今日他清晨起来时,心底就总像被阴云笼罩,有阵隐隐的不安。这种预感似乎也遗传给了金鱼,有时遇到危险,金鱼也会提前能够感受到。沈檀漆摇了摇头道:“不用,路程又不远,我一会就回来。”说罢,不等郁策回答,他便推开门离开。郁策张了张口,眼见门关上,终是什么都没说。在宗门里,有宗主和护山阵法坐镇,应当不会有危险。弟子寝殿,接了金鱼和芋圆回来,沈檀漆朝门口依依不舍的方问寻道谢:“多谢师兄这些天对金鱼芋圆的照拂。”方问寻摆了摆手,眼角竟有些湿润:“分内之事,两个孩子都讨人喜欢,师弟不必同我这样客气。”这两天有金鱼和芋圆陪着,他总算整日不用练剑,也多了许多乐趣。乍然叫沈檀漆领回去,他这心里还真有点舍不得。两个小崽朝方问寻挥了挥手,笑着说:“方叔叔,明天我们还找你玩。”方问寻连忙应声,说道:“成,明天一定还来啊!”沈檀漆失笑了声,拍拍两个小崽的后背,牵着孩子回瑶亭水榭。“今天方叔叔都跟你们玩什么了?”沈檀漆低头问金鱼。小孩眉飞色舞地讲起方问寻那处积攒的话本子,什么神女天仙泪,战神殿诛魔,都是些民间门流传的传说。讲到高潮处,金鱼气愤地说起来:“那个天仙真的好过分,他把神女姐姐骗到身边,然后又不要她,害她掉下凡间门了!”芋圆也高兴地说:“爹爹,另一个故事讲得更好,古代战神真的好厉害,就跟父亲一样,拿着把铸铁大剑,站在殿中央,神挡杀神魔挡杀魔,只要是坏蛋都会被他惩罚!”从他们关注点,沈檀漆就能大致看出来,金鱼更喜欢甜蜜蜜的爱情小说,芋圆更喜欢大杀四方的升级流小说。孩子们有时候还真像郁策,一半脑子里全是那些肉麻的东西,一半脑子里尽是升级变强打怪。他唇角微微上扬,牵着两个小崽慢慢走着,有种从幼儿园把孩子接回家的感觉。两个小崽都说得口干舌燥,不过芋圆可没有金鱼能说,他抿着小嘴,揪了揪沈檀漆的衣角,问道:“爹爹,我口渴。”恰巧路过膳食坊,沈檀漆停下脚步,朝里往了一眼,低声道:“午间门吃过饭没有?”两个小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了摇头。沈檀漆笑了笑,说道:“好,去膳食坊里歇着,爹爹买粥给你们喝。”金鱼早也饿了,欢呼一声,拽着弟弟便往膳食坊里钻,那动作熟练的模样,看起来这两天没少拉着方问寻进去蹭吃蹭喝。沈檀漆忍俊不禁的笑了声,刚要跟上他们,却听到身后有人唤了句他的名字。“师弟。”是方问寻的声音。沈檀漆稍愣片刻,回过头看向方问寻,“师兄,你怎么来了?”他们不是刚见过面,难道是两个小崽有什么东西落在方问寻处了。话音刚落,沈檀漆看到方问寻唇角微勾,口型带着些笑,朝他一字一顿道:“好久不见。”一刹那,冷气从脚底攀升至头顶。
沈檀漆瞳孔疾缩,下意识转身要逃,脚下却腾然升起一股黑雾,如同毒蛇般将他严严实实包裹其中。不是方问寻,是魔。——那个当初将他推下悬崖的魔。“人带来了。”沈檀漆醒时,眼前一片漆黑,意识到自己被蒙住双眼,他心头狂跳,不敢有任何动作。手上不知被什么绳子捆绑住,他竟然丝毫灵力都用不上,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方问寻”的声音慢条斯理,带着些慵懒儒雅的意味,任谁听了,也只会以为对方温雅无害,是位难得的翩翩公子。可沈檀漆偏偏知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可怖魔族。沈檀漆曾经猜过对方有可能会再次潜入嵘云宗,但唯独没猜到这个魔竟然如此大胆,一张方问寻的脸,竟敢反复用第一次!他当真不怕被人发现端倪么?沈檀漆正胡思乱想,眼前却倏然暗下,他察觉到有道人影站在面前,沉吟凝视。半晌,他听到面前传来一声熟悉的轻笑。脸侧滑过一只冰冷的手,淡淡道,“沈檀漆。”沈檀漆浑身猛然一颤,下意识想要后退,却被身后的“方问寻”给牢牢钳制,不得不向前挺起身子,直面对方。是谢迟。他和魔族,混到了一起。“方问寻”似乎有些惊讶沈檀漆的反应,低声问道:“想不到你和我师弟竟然是旧相识。”这话自然是对谢迟说的,但沈檀漆仍旧感到恶心。呸,谁t是你师弟。谢迟从他的脸上缓慢收起手,掐住沈檀漆的下巴,冷冷睨着,嗤笑了声:“算是吧。”他和沈檀漆是有些渊源的。用着他的龙珠进入嵘云宗,却转而投向郁策的怀抱,给郁策生下三个孩子。真行啊——谢迟甩开沈檀漆,仰卧在软榻深处,眸子里掠过一道血色:“那催生蛊如何了?”沈檀漆眼皮一跳,这时就算再想装傻装死也知道来不及了,他沉声问:“你要干什么?”谢迟喜欢听沈檀漆急切难耐的语气,听起来别有一番兴味,他拄着下巴,仔细欣赏着这具不久后就会被他占据的皮囊,低声解释:“别怕,只是想想办法,叫你肚子里的那个孽种早些生下来掐死而已。”沈檀漆浑身僵住,若不是双手被捆着,他恨不得现在上前掐死谢迟,他颤声道:“你不怕郁策知道?”眼上黑布被身后的“方问寻”缓慢缠解开来,对方带着温柔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俯身凑到他的耳边:“怕什么,到时候,你就是我的好师弟……”谢迟,会取代沈檀漆。而他,会取代方问寻。谢迟心满意足地看到沈檀漆一点点灰败下的脸色,淡淡说道:“晏宁,动手吧,仔细别伤了他的身子。”“知道。”晏宁轻淡应声,半环住沈檀漆的肩膀,脸上沉沉笑着:“别怕,师弟,我的蛊上次你不是见识过了么,一点都不会痛的。”“只要轻轻捻进你的颈子,它就会乖乖钻入身体,”他的声音愈发兴奋,身上魔雾也更加强烈的涌动,好似一团滚烫散开的沸水,“然后,你的孩子就会被催化成一颗龙蛋,离开体内,你放心,我们会让你见它最后一面……”沈檀漆冷然地抬眼看他,晏宁被他的目光刺到,声音微顿,继而想到眼前不过是个勉强刚过元婴的废物,他毫不在意地笑道:“放心,待你看过,我再狠狠当着你的面砸碎。”这法子是谢迟回到藏龙谷抢掠一通,最后在龙族的书阁里寻找到的,此乃违背天命罔顾伦常的极恶之术,必须要以魔族的蛊虫做引,将沈檀漆肚子里的龙胎逼出体外。“谢迟,”沈檀漆知道这一切的主使是谁,他死死盯着谢迟,低声道,“如果你真这么做,我一定会杀了你。”他从来没有杀过人,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这是第一次。谢迟觉得有趣,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胆敢大放厥词说这样的话。不过想到这个人是他哥的人,谢迟便陡然失了兴致,他漠然看着在晏宁怀里挣扎的沈檀漆,目光落在那泛红的眼尾,心头无端升起一阵烦躁。他缓慢地转动着指间门那枚透蓝翡翠扳指,眸底晦暗不明,身上散发出阵阵冰冷的龙息。最近……虚弱期似乎又快要发作了。直到晏宁将沈檀漆按倒在地,把催化蛊虫结结实实摁进了沈檀漆的后颈,沈檀漆吃痛低呼了声。那道雪色颈子在眼前晃过,只瞬间门便令谢迟呼吸微滞,体内的燥热如烈火燎原,愈演愈烈。沈檀漆,真是该死。谢迟低低骂了声。目光落在沈檀漆的小腹上,谢迟敛起眸子,脑海里突兀浮现一个诡异的、充满冲动的念头。——既然他哥可以,那么他又有什么不行?不过是用来缓解虚弱期的工具……“催化蛊种下了。”良久,晏宁冷漠地松开沈檀漆,抬眼看向谢迟,淡声道,“杀了他夺舍,动作快些,你我的幻阵最多只够拖郁策半刻钟。”话音落下,那枚透蓝的扳指倏忽停下转动,谢迟缓缓起身,用一道凌厉剑气逼退沈檀漆身旁的晏宁,轻慢道:“那你就再去拖。”晏宁愕然地看他:“你这是什么意思?”那幻阵是他们两人才能勉强维持,以郁策的实力,只他一个人去阻挡,无疑是螳臂当车,谢迟要叫他去送死么?谢迟走下软榻,立在晏宁面前,狠狠一把掐住了他的喉咙:“我没有喜欢重复的习惯,我留他自有用处,你要做的是……”他猛地甩开晏宁,眼底冷戾至极,“去拖住郁策,否则,你只会比沈檀漆先死。”晏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行走在外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见到比魔族还要出尔反尔、两面三刀的人。不,这个阴险狡诈的妖!但是,这种时候,他到底还要沈檀漆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