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错用极其沙哑的声音说:“萧哥。”萧过的胸腔震动了一下,他说:“嗯?”滕错闭上了眼,颔首用额头抵着萧过的肩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问:“不安慰我一下吗?”“我”萧过抚着他头发的手一顿,犹豫了几秒,低声说,“我不是很会。”滕错笑了,说:“你好笨啊。”他闭着眼睛,但能感受到萧过也笑了,就是没出声。萧过说:“嗯。”“没关系,”滕错侧过脸,让自己完全地依靠着萧过,说,“再抱紧点。”萧过照做了,两个人的胸膛紧紧相贴,心跳声与彼此相和。残阳殷出仅剩的光,从轻薄的云彩中落下来,穿过在秋风里婆娑的树影,在他们的身上斑驳地成为点缀。在明与暗开始交替的时候,滕错仰起头,踮脚用鼻尖蹭了蹭萧过的下巴。“嗯?”萧过本来闭着眼,这会儿睁开了,低头看他,轻声问:“想回去吗?”滕错摇了摇头,除了曾经和滕勇安一起住过的地方,他从来不会管任何其他的住处叫“家”,萧过知道他这一点,也从来不提这个字眼。萧过说:“我带你去兜风。”滕错坐上摩托车的后座,问:“这是什么时候买的?”这就是辆很普通的摩托,算是偏大的型号。萧过拿钥匙启动,说:“回逾方市之后,一直停在我那儿没来得及开出来。”车在发出轰鸣声时震动了一下,萧过问:“想去哪里?”“随便,”滕错说,“你开快点。”天空呈现出很暗的紫,萧过把车开向海边。滕错坐在摩托车后座,靠着萧过的背。他们坐得很近,但滕错并没有伸手搂着萧过,就是将前胸贴了过去。他的下巴隔着衣服抵在萧过的脊椎上,还恶意地动了动。痛痒感很明显,萧过没出声,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的腰间,说:“坐稳了,小灼。”滕错没有说话,他看不到他们所要去的方向,但他能感受到被包裹在摩托车声下面的安静和萧过的体温。中秋节的夜晚,城市的街上没有什么人,除了萧过,他感受不到任何其实事物的存在。滕错问:“萧哥,今天中秋节,你不走亲戚吗?”萧过放缓了一点车速,说:“不走。”他的声音有点被风吹散了,但滕错听到了。他在萧过有点开心地笑了,问:“为什么?”公路曲延绵长,尽头悬着刚出的月。萧过抬头看了眼,又专心地看着前方,说:“我爸妈出事之后,家里来了好多人,都是亲戚,大部分我都不认识,叔啊婶啊的,一进门就坐沙发上抽烟。我一问,都是来要债的。我爸妈当时需要钱周转的时候欠了不少,亲戚都和我们家处成了债主,每天都来。后来我把能还的都还了,他们就走了。这样的情况也没必要再来往,见了面也尴尬。”滕错沉默了一会儿,说:“换了我就找道儿上的人把他们教训一顿扔出去,以后保证再也不敢来烦你。”萧过好像是笑了声,说:“这怎么可能。”滕错沉默了一小会儿,问:“你恨他们吗?”萧过说:“不恨。”滕错说:“换了我我就恨。”萧过想了想,说:“没必要,都过去了。”的确没必要,萧过也不愿意去恨。那些人他都叫不上名字,讨来要去都是为了钞票罢了,他做警察这么多年,把人情这点儿事看得很透。他在白天努力工作,这样晚上回去了就能累得倒头就睡,他不愿意去参与任何人的生活,也不会让任何人来参与他的。除了滕错,他这十年从来没和人住在同一个房间里过。滕错坐在他身后,问:“你有放不下的事吗?”滕错的声音很年轻,清澈有灵气,和十年前几乎一模一样。有一个瞬间萧过几乎以为坐在自己身后的还是那个名叫南灼的少年。他说:“有。”滕错问:“那怎么办?”萧过说:“不知道。”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说:“放不下就揣在心里,忘不掉就一直记着。”风啸掠过耳边,滕错没有再说话,抬手扽下了头发上的皮筋,揉了揉有点被揪得发痛的后脑。然后他伸出手,抱住了萧过的腰。他微微仰起头,看到了皎亮的繁星。风把他的长发吹得向后,他觉得背后空空的。他说:“萧哥,再开快点好不好。”萧过加速,带着他疾驰在空荡的海边公路上,不远处的白色泡沫被月色点亮,随着浪涛在海岸线上起起伏伏。海浪声稳定缓慢,深色的苍穹里躺着圆满的雪白月亮,滕错将头低回来的时候听到了萧过的心跳声。他把脸贴到萧过后背上,心跳的震荡传入皮肤,他还能闻到很重的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