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城的雪只下了一夜,第二天太阳露面,积雪就融化殆尽了。苏晚青和闻宴祁在温泉山庄过了一天,第二天下午就离开,临走前,沈梳音来送她,问他们打算春节去哪里玩。两人站在车前说话,闻宴祁正往后备箱放包,苏晚青说着去北方滑雪的时候,余光又瞧见那一抹水红色的身影。赵荟西搀扶着她妈妈从台阶上下来,俩人应该是要去山中闲逛的,经过院子时,显然也看见了他们。闻宴祁按下后备箱按钮,眼皮轻掀,看了她一眼。苏晚青朝他眨眨眼,仿佛在展示自己的大度,然后才拉着沈梳音走到了一边。沈梳音还在缠着她问去哪座城市,机票有没有买,苏晚青撩起眼皮往车尾看,赵荟西的妈妈看起来真的蛮和善,眼尾的褶皱都延伸出慈祥,还在跟闻宴祁说着什么。苏晚青刚想收回视线,闻宴祁稍微别过了头,朝她的地方看过来,随后,那对母女也看了过来。大约能猜出他说了什么,她也没避开探寻的目光,朝两人挤出一个笑容。回程的车上,苏晚青一直在唱歌。她用车载蓝牙设备连了自己的手机,应该说,在一起之后,闻宴祁的车现在都第一时间识别她的蓝牙,苏晚青以调侃的口吻说过这件事,当时闻宴祁笑笑,说车跟他一样,会闻味道。车内音乐声短暂停歇几秒,一段钢琴声倾泻而出,那是苏晚青最喜欢的一首歌,她粤语不行,但听得多了,咬字还算过得去。经过一处红绿灯路口时,闻宴祁踩下刹车偏头看,苏晚青整个人偏向窗外,双手托腮,没化妆,但睫毛很长,望着山野的眼底像是有流光。唇角弯起细微的弧度,他拿起了手机。过了红绿灯,车子驶入省道,苏晚青的手机震了一下——沈梳音:【哇哦~~~~~~晚青姐唱歌好好听哦,等你们回来我们一起去纯k玩!】苏晚青还疑惑着,然后就看见朋友圈那栏多了个小红点,她狐疑地看了眼旁边的人,点开看,原来是闻宴祁偷偷录了段小视频。视频里,苏晚青背对着他,只露出侧脸,哼哼唧唧地唱着歌,嗓音软糯,但粤语发音含混不清。苏晚青觉得有些好笑,捅了捅他的胳膊,“干嘛要偷拍?”闻宴祁惬意地偏过头,“觉得你唱得应景。”“那你早说呀。”苏晚青又低头看了眼视频,“也不提醒我,都把我拍成蜡笔小新啦!”直男视角不忍直视,苏晚青当时双手托腮,苹果肌被掌心推上去,从侧面看脸蛋真得就像个包子,唱粤语歌时又不自信,声音小小的,乍一看跟小孩似的。“像小孩有什么不好,无忧无虑。”苏晚青没话说,点进他的头像,朋友圈依然是空荡荡的。她想起半年前,突然出声问:“你生日那天,我给你做了一碗面,你当时为什么要拍照发圈?”见她不再望向窗外,闻宴祁把车窗关上了,淡声道,“因为我知道你看到会开心。”苏晚青想起那天晨起看到朋友圈时的难以置信,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闻宴祁不疾不徐地答:“每个人看到自己的心意得到反馈,都会很开心。”“”苏晚青又坐了回去,“那你为什么后来又删掉了?”“没删,只是隐藏了。”闻宴祁顿了一下,省道上路况良好,车子在慢行道开得很稳,他偏过头,唇边似笑非笑的,“你还好意思问我?”苏晚青没明白,睁开眼睛看他,“我为什么不好意思?”闻宴祁别开头,慵懒地挠了下喉结,“那天早上你和梅清打电话,我听到了。”苏晚青愣了一下,还在回忆着那天她跟梅清说了些什么,然后就听见旁边的男人开口,语气掐了几分,是在故意模仿她的慌张——“面的确是我做得,但我对闻宴祁没任何想法,他对我也是,我们俩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话音落下,车胎刚好压过一颗小石子,车身颠簸了几分,苏晚青从立完fg又被打脸的尴尬中回神,下意识就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于是转移话题问他,“所以呢,你当时退缩了?”闻宴祁笑了声,目光清落,“你觉得我退缩了吗?”“我”“徐徐图之。”他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撩起她的手指,调子有些懒懒的,还带着几分得意,“这不就被我图到了?”苏晚青愣了会儿也开始笑,寻到了他的指缝十指紧扣,看向窗外时突然想起了刚刚哼唱的歌词——-寒流袭港驱车往地老天荒-横行直闯车闪过白加道旁-山顶观赏到的世界在发光和闻宴祁在一起的日子,世界好像真的开始发光。-傍晚才到家,邢姨来做了饭,吃完后,闻宴祁就钻进书房处理公事了。明天的机票,两人要去北方的鹿城滑雪,地方是苏晚青找的,机票和酒店都是闻宴祁定的,看网上说那儿有个度假村,春节期间也开放营业,还有篝火晚会和特色集市。苏晚青是很期待的,光行李就收拾了两个小时,挑了几件在雪地里拍照好看的衣服,刚装好坐下,就感觉身上痒痒的。以为是空气干燥或者毛衣扎人之类的,她拿上睡衣去浴室洗了澡,在热水下冲了二十多分钟,可情况不但没有缓解,反而还加重了。苏晚青穿着睡裙出来照镜子,脖颈上和胸前都有大片的红斑,挠过的区域还长出了小红点。存了几分疑虑,她对着镜子拍了张不露脸的照片,随便在网上找了个可以线上问诊的app,花了三十块钱找了位医生,把照片发了过去。苏晚青:【医生你好,洗完澡身上起了这样的红疹子,很痒,挠了更痒,请问这是什么皮肤病?】医生查看了她发过去的图片,问了她之前有没有湿疹之类的病史,苏晚青全都据实回答,想起昨晚泡过温泉,于是主动交代:【昨晚泡了温泉,是过敏吗?】医生:【可能性很多,接触性皮炎、过敏性湿疹以及带状疱疹,图片不太清晰,建议去医院检查,注意日常接触传播,生活环境保持干燥。】苏晚青原本还抱着侥幸心理,以为只是普通过敏,明天出发前买点药涂涂就好,这会儿看医生语气严肃,自己也不由紧张起来,打字问:【您说得这些疾病,有传染风险吗?】医生:【带状疱疹有较强的传染性】他后面又说了些什么,苏晚青已经没心情看了,她拿着衣服钻进了浴室,忍着灼烧的痒意换上可以出门的衣服,又把睡衣丢进垃圾桶,围上了围巾。苏晚青提着垃圾袋在书房门口徘徊了两分钟,然后戴着手套敲门。闻宴祁正在回邮件,听到声音想过去开门,刚站起身,门就从外面打开了,苏晚青全副武装站在门口,握着门把的手上还戴着手套。“你要去哪儿?”闻宴祁想走过去。“别过来。”苏晚青抬手制止了他,“就站那儿,把衣服掀起来我看看。”闻宴祁在家只穿着见圆领的套头卫衣,灰黑色的,愣在书桌旁时,眼底有一闪即逝的怔然,“怎么了,老婆。”苏晚青深吸一口气:“我可能得了会传染的皮肤病,刚刚把图片发你微信了,我要去医院,去之前确认你身上有没有。”闻宴祁表情凝滞了几秒,眉头皱起来,从桌子上拿起手机,颤抖的手指暴露出他的焦心,然后他看到了那张图片,是在浴室的暖光下拍得,模糊了肤色,但还是能看见苏晚青胸前一大片红斑。放下手机,他唇线绷成一条线,往门口走:“我看看。”“你又不是医生,你看有什么用?”苏晚青后退了半步,试着安慰他,“医生说只是疑似,我现在去医院检查,如果真的很严重需要治疗,那家里两个病号谁照顾我啊?”闻宴祁脚步顿住,燥郁浮上眉头,“我开车带你去。”“不要,带状疱疹病毒会通过空气传播的。”苏晚青把围巾往上提了几分,掩住口鼻,声音发出来有些沉,“你要是不放心,我们俩一人开一辆车,我跟在你后面。”闻宴祁站在书桌旁,看着她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感觉呼吸都变得滞闷了几分,须臾几秒,他拿起手机,“好,我们现在就走。”苏晚青坚持要他先下电梯,自己坐另一趟电梯下去。两人坐到了车上,闻宴祁先开出去,怕苏晚青路上出状况,两人戴着耳机全程通电话,闻宴祁一直在安慰她,苏晚青其实没有过于担心,只是怕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所以不让他靠近,没想到反而让他更忧心了。“我真没事。”苏晚青握着方向盘,目光平直无绪地落在前方,温声道,“就是不知道明天的出行计划会不会受影响。”“明天不出去了。”“哈?”
苏晚青以为他被吓到了,解释说,“那个只是线上问诊,医生说也不确定,有可能只是普通的过敏呢,也许只要涂点药就”“老婆。”闻宴祁打断她,嗓音磁沉温和,“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没什么能比她更重要。更何况,两人在一起,就已经是无与伦比的圆满了。苏晚青也没再说什么,到了医院,闻宴祁去挂了急诊,苏晚青跟在他身后穿过走廊,大约是心理作用,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味道,她感觉呼吸也艰难了几分。到了皮肤科,坐诊得是位中年男医生,苏晚青将围巾解下来,闻宴祁下意识抬手去接,苏晚青没想给他,可呼吸越来越急促,手腕无力,一不小心就掉到了地上。“你别碰。”闻宴祁眉头稍拧,无奈地往后退了几步,“行,我不碰你。”苏晚青把围巾捡起来放到自己腿上,然后把胸口处的红肿露出来给医生看,说到自己感觉呼吸有些不畅的时候,歇了口气。“医生,这是疱疹吗?会传染吗?”“不是疱疹。”医生拿过她的病历单,在电脑里输入了什么,然后偏过头看她,“除了瘙痒,呼吸不畅,还有什么症状?”“头有点晕。”苏晚青认真想了想,“可能是缺氧吗?”医生给她量了血压,有些低,也没说什么结果,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才说,“急性荨麻疹,你的症状严重些,已经出现了低血压和憋喘”苏晚青愣了一下,“会传染吗?”“不会。”“可我昨天才泡了温泉”“很正常。”医生又看了眼她的脖子,“温泉里的矿物质和硫磺是比较常见的过敏源,我前天接诊的一名女患者跟你就是相同的经历和症状,从温泉会所回来的第二天,洗完澡身上就冒出了一大片风团红斑。”医生的语气相当轻松,苏晚青坐在椅子上,听到这话的下一秒,就转过头去寻找闻宴祁,见他走过来,整个人松懈下来的同时,声音也软了几分,几乎是嘤咛着,唤了他一声:“老公”闻宴祁握上她的手,显然还没她那么乐观,下颌线绷成利落的直线,眉头轻蹙看向医生,“比较严重的急性荨麻疹需要住院治疗吗?”“住院不用,输液就行,然后查一下过敏源。”这句话说完,闻宴祁的指腹才在她手背上摩挲了几下,垂眼看她,眼底的担忧弱了几分,“明天就不出去了。”苏晚青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着的是秋季的风衣,薄薄的一层布料,冷白手指都被冷风吹出了几分青紫,无话可说,她点了点头。闻宴祁把一直揣在怀里的保温杯拿给她,“喝点水。”苏晚青也乖巧地接过去。医生正在输入病例,看着这俩人的互动,突然问了句,“夫妻?”闻宴祁单手插兜,侧身而立,“对。”“最近有备孕计划吗?”闻宴祁俊眉微挑,顿了两秒后看向苏晚青,语气并不确定,“有吗?”这还要问老婆?医生惊疑地打量他一眼。苏晚青差点儿被呛到,捏了一下他的掌心,才看向医生回答,“近期没有的。”“好的,急性荨麻疹经常性出现伴随系统症状,这种时期不适合怀孕。”医生不疾不徐地说完,把病例卡递还给他们。闻宴祁接过来,像是有些犹豫,看了眼苏晚青,然后才开口问,“请问大概需要多久,备孕才不会受影响?”“确认病情不会反复,停药一段时间后就可以。”两人走到输液大厅,苏晚青还在就那句话反复盘问他:“你什么意思?你问什么时候能备孕干嘛?你难道想现在让我给你生孩子吗?”闻宴祁真就是随便问问,被她缠得没办法才扬着调子开口,“这事儿是我能说了算的?”“为什么你说了不算?”闻宴祁略微挑眉,嗓音压了几分,“哪次做爱你没亲眼看着我戴套?”大厅广众之下,苏晚青没想到他能说出如此污言秽语,忙看了周围,大厅空荡寂寥,隔壁排椅上零星坐着几个同样输液的人,此刻都睡眼惺忪。“你能不能小声一点?”苏晚青红着脸为自己辩解,“我那是自我保护意识比较高,怕你做什么手脚罢了”“做什么手脚?”苏晚青声如细蚊,“比如故意不戴好,在套上扎什么小洞洞之类的”“我是有什么前科吗,让你觉得我能做出来这种事?”为了杜绝风险,闻宴祁当初还特意看科普视频学习过,做到一半的时候戴其实也是有风险的,自从他知道这个知识点,每回都在前戏环节就自觉撕套了这原本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可听着苏晚青没缘由的恶意揣测,还是忍不住从胸腔内溢出几分冷笑——“再说,你是觉得我很急着当爸爸吗?”苏晚青抬起眼看他,眸色水光忽闪,带着几分不确定,“我看你挺急的啊”虽然他们俩没说过孩子之类的话题,可苏晚青还是觉得他有这方面的想法,最有力的证据就是李泉的朋友圈。一周前,李泉发了自己报名新手爸爸培训班的截图,闻宴祁点了赞。前天,李泉发了自己买得育儿书籍,闻宴祁点了赞。昨天,李泉大约是正式开始休假,在公园溜达时拍了张谢蓝的照片,紧身的羽绒服下小腹拢起,李泉感慨了几句怀胎不易老婆辛苦之类的话,闻宴祁依旧点了赞!“人家老婆怀胎不易跟你有什么关系?”苏晚青好笑地看着他,“你要是没想法老给他点赞干嘛?怎么,你喜欢李泉啊?”闻宴祁被她连珠炮似的证据砸懵了,缓了会儿,看着她兵不血刃的得意劲儿,蓦地出声,“你现在呼吸顺畅了?”苏晚青端着劲劲儿的小表情,“是啊,明天我就来给医生送面锦旗,宋大夫妙手回春,不但治好了我的头晕缺氧,还能让我暂时不用怀孕,如此体察患者,华佗转世也不过如此呀!”“君子论迹不论心。”闻宴祁睨她一眼,侧坐了几分,摆出算账的样子,“你说说我哪回做得不到位了?上回在车上你主动那次,我是不是制止你来着,我是不是说车里没备套,回家再”这人出招全靠不要脸。苏晚青越听越不对劲儿,慌里慌张地用没扎针的那只手去捂他的嘴,警告一般地瞪着他:“我什么时候主动了?我只不过就是亲了你一下好吗?”闻宴祁只露出一双眼睛,高挺的鼻梁上落下光点,眼尾扬起来,嗓音磁沉,顺着她的指缝流出来,“磨了我半天然后主动亲,你猜不到我想干什么?”苏晚青被他说得羞红了脸,捂得更紧了些,“闭嘴闭嘴!”她的手凉,闻宴祁的嘴唇又软又温热,她按了一会儿就被焐热了,想抽回来,又被捉住。闻宴祁包裹着她的掌心,又换了个面儿,手背还是冰凉的,他凑近自己的脸颊,帮她暖手的同时,眉眼的桀骜淡了几分,话像是随口说得,但透着股郑重其事,“你不用担心这个,我怎么想不重要,生孩子这事儿完全由你做主,你就是一辈子都不想生,我也没意见。”苏晚青听愣了,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温度,“你不想做爸爸吗?”看到李泉每天分享的关于他老婆的孕期日常,闻宴祁是动过几分心思,但那不是因为繁殖欲作祟,对于生宝宝这件事,他看重得不是延续血脉,而是能跟苏晚青成为更亲密的家人,不止是妻子和丈夫,还是孩子的爸爸和妈妈。有这个想法,但也只是停留在偶尔想想的阶段,苏晚青事业心重,他一开始就知道,这没什么不好,闻宴祁只会全力支持,大约是从自己母亲身上总结出来得经验,如果进入一段婚姻的前提是需要你放弃什么,那这段婚姻注定不会让人开心。他自然不想让苏晚青不开心。苏晚青看他不说话,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脸,安慰着,“我也没有不想生啦,再过两年吧,你知道我刚转行不到一年嘛,等我升了a再说呀。”“相较于做孩子的爸爸,”闻宴祁坐了回去,长腿大喇喇岔开放,眉目舒展,不疾不徐地开口,“我更想做你丈夫。”话音落下,两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宛如心头淌过一阵暖流,苏晚青反应过来,唇角扬出细长笑意,装模作样地捂住心口,“听见了吗?”闻宴祁笑了声,“什么?”“它在为你疯狂爆灯!”“是吗?没听清。”闻宴祁煞有介事地皱眉,对她的小花招非常受用,欠欠儿地开口,“那回家脱了衣服我再凑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