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东琊看似太平,但早已危机四伏。
在柳花燃踏进京城时吴衣便下了决定,她不再准备等雁恒醒来,当即找到了沈醉,说了她的计划,江逾白如今羽翼丰满挥师北上也是有一定胜算的,况且杀了雁北的理由也很充分,再一个他本就是江家人,江家守了这山河百年,再让江逾白坐上皇位不违天道。
转醒时已是日上三竿,江逾白醒来后只是躺在床上捋着脑海中这过剩的消息,若是杀了雁北还有下一个雁北呢?若是父亲不选择相信雁恒而是与江进一起并肩呢?那如今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江山永固是江家毕生的夙愿,可江卿却忘了本,白白断送了许多人的性命。
“咳咳……”柳花燃端着药走进来时,便看见床上的江逾白已然醒来,在知道了一切真相时,二人见面便有些与往日的感觉不同了。
江逾白起身靠在床上问:“怎么又咳嗽起来了?”声音低沉的很,柳花燃知道他有心事,把药递了过去说:“没事,我这身子骨能挺到看你登基那天。”那时的江逾白会成为万人之上的存在,而那时的他又何去何从呢?想到这里时柳花燃自嘲的笑了笑。
在江谋的计划下二人早已产生了羁绊,东琊与西洲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看似是权重不大的二人,却决定着两个国家此后的走向,有些人穷此一生拼命挣扎只能让自己的人生泛起一点涟漪,而有些人一念之差便影响了许多人,他们二人此刻早已不适合谈论感情,可柳花燃还是有些心有不甘,爱了十几年的人如何能从心里剜出去。
江逾白看着坐在身边沉默的柳花燃,想说的话许多,可却挑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末了放碗只道了一句:“对不起。所有的事。”
闻言柳花燃这才回过神来,他撇过头看着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声音还有些沙哑的江逾白,在认识江逾白后他很少见他生病,小时候也只见过一次,那之后便是他离开那日与知道一切真相之日,柳花燃甚至能想象到此刻的江逾白内心在受何种煎熬,江逾白是断不会再提起这段感情了,而这也遂了柳花燃的愿,即便不愿,也只能走到这儿了。
“王爷和我说什么对不起,”柳花燃说出口的话依旧凉薄的很:“我如此计划也是为我西洲子民考虑,”说到这儿时他却顿住了,再没有说下去。
江逾白的歉是替江谋道的,柳花燃不说想家想父母,可江逾白一直都知道小时候的柳花燃想找到自己的父母,可怜因为江谋的计划,硬生生将柳花燃与他的父母分离开二十年,又与母亲阴阳两隔,如今的他还有什么资格留在柳花燃身边呢……
江逾白重重叹了口气,心道:父亲,你算计了一切却没想到我会爱上他,如今的我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他看着柳花燃皮包骨的身子,心里不紧泛起苦涩来,柳花燃虽说的是那种凉薄话语,可他一向了解柳花燃,这是不想让自己有负罪感,也是想在生命结束前彻底与他断了关系,可眼看着没有多少时日了,柳花燃最后的时光还要留给他,二人并肩却不能一起烟火人间。
“若是你我生在寻常人家多好,”江逾白说着苦笑了一声。
柳花燃却是听着鼻子一酸道:“你还当自己是小孩子?”这话江逾白小时候也说过,小时候的江逾白因江谋的严厉所困惑,长大后的江逾白周身处处都是陷阱,有些陷阱已经被他一一踏过了,可若是最大的祸患不除他也定不会心安,或许上辈子柳花燃是真的欠江逾白什么吧,才要把两条命都赔给他。
为和平至死方休
江逾白也情不自禁的想到了小时候,二人在一起那段最美好的时光,两个孩子整日无忧无虑的一起玩耍,自小长大的江逾白总被柳花燃偏袒,而他所做的所有决定柳花燃也是无条件支持,可柳花燃将命都给了他,他却不能再给柳花燃什么了……
若是……若是还有时间就好了。
江逾白转过头眼眶中盛满的泪水忍不住的滑落,这些日子里江逾白每每想起爱人就要离去,便是无尽的难过,如今看见柳花燃也欣喜不起来,柳花燃就是他的半条命,无时无刻不在牵动着他的心。
柳花燃拿起药碗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江逾白还不肯转过头来看他。“好好养病吧,日后的计划可不能没有王爷。”也好,放下也好。他说着推开门便走了。
这时江逾白才回头看去,可身边早没了柳花燃的身影,日日错过夜夜难安的日子,好似又反扑过来了。
准勒清在门口等了没一会,就等到了失魂落魄出来的柳花燃,见状准勒清便猜到了些什么,柳花燃见到他时便放满了脚步,将药碗交给下人后便跟着准勒清在这花园中转上了。
悬域城常年被瘴气围绕,有些地方早已寸草不生,可这悬域城却是绿意盎然,与郊外大有不同彼时夏日花开的正旺,靠近花丛时还能闻到阵阵清香。
“如今我算是知道为何大可汗突然要我来找你了,”准勒清在昨晚听到了吴衣所有的话后便对这一切恍然大悟了。原来在他眼中的那些巧合,都是在江谋的计划之内。
柳花燃弯腰摘了几束花朵,起身时脸上的惆怅已不剩多少了:“其实在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后,就隐约猜到一些了,”他说不出自己对江谋是何感觉,若是恨也谈不上,他与父母感情浅薄,反倒是江谋更像他的父亲,可这父亲却算计了一切。
江谋这一棋直接走到了二十年后,吴衣的到来才将这一切真相都揭开,可若是如此,柳花燃也不愿去追寻当年的真相了,保持现状对他们二人都没有什么影响。
“你与王爷……”准勒清的话说的模棱两可,但柳花燃这个局中华人听的一清二楚,闻言他苦笑了一声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说:“如此便好,日后肯定还有更难的仗要打,我这身子骨不知能撑到何时,若是撑不到也要用这身份尽力为天下百姓做些什么。”如此一来他才能安心。而他想守护的天下里也有他所在意的人,行差踏错便是万丈深渊,柳花燃赌不起。
二人沉默着站在湖边,院外却是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两人转头看去发现是宁书戮,只见他双眼猩红,跑的步伐都有些虚浮,在看到柳花燃与准勒清后他悠然停下了脚步。
不知怎的柳花燃觉得宁书戮这神情很是奇怪,便问:“怎么了?”
宁书戮强行平复下来的心此刻又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路追过来的陈翊见此场景却是并未说话,他站在宁书戮身后一把抱住了他,此时的宁书戮才开口说了话:“我姐姐,我姐姐死了。”
晴天霹雳一般,这个消息传入江逾白和古辰耳内时,二人都是心里咯噔一下,宁书戮早已在陈翊的怀中哭成了一个泪人。父亲去世时他还是个毛头小子担不起什么重任,宁家的一切都是被宁云舒担起来的,那时的她脾气暴躁的很仗着有些拳脚功夫,将名下店铺的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可那时的她本该是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为了他们兄妹二人至今都未婚配。
岁鸢站在一旁也是难得沉了声,本就压抑的氛围此刻更是凝固了一般,每个人都被这沉痛的消息打击的说不出话来。
“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宁书戮紧紧抱着陈翊,脸上的泪水纵横交错,将陈翊的衣袖打湿了一片,看着此刻的宁书戮陈翊的心也不自觉揪了起来。
“我早该想到她为什么执意要回夷洲,我早该想到她为何要教我看账本,我早该想到的……”一腔热血终是被宁云舒的死浇灭了,日后的他不会再拿起剑了。
岁鸢环视了一周,发现每个人的脸色都很沉痛,她与宁云舒交谈不多,可她却是打心里喜欢这个大姐姐,宁云舒虽是秉性暴躁,但当上家主后周身总萦绕着女性特有的那种温柔,内里还含着寻常人都不曾有的韧性。面对死亡她甘愿为江逾白开刀,而她的死也昭示了雁北的野心,如今东琊内的商铺几乎都倒戈向了江逾白,不少人都对当年雁恒谋反之时对雁家心有仇恨,这江山终是要还给江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