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人蹙了蹙眉道:“各地府衙皆可为流民补办身贴,并重新安置土地。”
“理是这么个理。”老板娘笑了笑,“可是客官,这天下的土地都是有数的呀。分给我们一份,原来的乡邻便少了一份,我们婶侄俩又无力去开垦那荒田,久而久之,便只能做些苦工。不过好在攒了些钱后,还能开这么一家酒肆,日子终究是能过下去。”
青衣人张了张嘴欲说些什么,最终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毛小追倒是得意道:“还好是我婶娘有这样一手酿酒的本事。换作其他和我们一起逃难过来的人,现在不是已经卖身入大户人家为奴仆,就是做些打更、挑粪这些本地乡里人不愿意干的活计。这还算好的了,好歹没有被人牙子买走。”
白衣剑客见青衣人的脸色越发难看,连忙截住了毛小追滔滔不绝的话语。
“你这小孩,年纪不大,话倒是多。”他看向毛小追道,“你可想学武?”
“我?”毛小追眼睛一亮,“我能学武?”
“学一招半式不难,你们妇孺两个在这里开酒肆,总得有点傍身的本事,应付几个喝醉酒的醉汉至少不成问题。”
老板娘张了张嘴想说,就算应付得了醉汉,她们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了呀。可看毛小追兴致盎然的神情,只能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看着白衣剑客逗弄似地教毛小追几个简单的招式,毛小追在旁边依葫芦画瓢地学着。
罢了,总归一时半会也学不了什么,就当让小追开心一下好了。
“夫人,家中青壮皆不在身边吗?”
老板娘一惊,这才注意到那青衣的客人不知何时走到她身旁。青衣人的问题,不似那些好色的江湖客不怀好意,而是真心带有一份关切。因此,她踌躇几番,还是说了实话。
“我夫君和小追他的父亲,都已经死在西羌人的铁蹄下,我和小追不过是孤儿寡妇两人罢了。”
“即是阵亡将士遗孤,夫人和孩子怎会沦落到如此境地?”青衣人闻言似是更为不满,眸光中暗暗燃烧着一分怒意,“军中没有给你们安排去处吗?”
“军中?”老板娘捂着嘴笑了起来,“大军溃败,自顾不暇,连将军都不知跑哪去了,我们能活命已不错了。不过,客官若说的是这几年,或许确实是好了些。听说跟着那位秦将军的将士,都能有一笔不错的抚恤金。可我夫君,小追他的父亲,只能说是生不逢时吧。”
老板娘叹息道:
“不过就算如此,谁又愿意去领这笔抚恤呢?谁不希望家中儿子、夫君能平平安安,最好不用再去打这劳什子的仗呀。听说前阵子西羌人来议和,皇帝却没有同意。哎,我们老百姓是不晓得坐着金椅高高在上的贵人在想什么的。罢了,只要能活下去就好了。”
听见她这许多话,青衣人闭上眼,似乎在克制着什么。
老板娘看着他面色苍白,神色越发难看,甚至颈中青筋搏动,不由担忧地唤:“客官!”
“静神!”白衣剑客闪身出现,一手点在青衣人胸前膻中穴,“再想下去便要走火入魔!”
他一边帮青衣人稳住经脉,一边喝骂:“气,气,气!一路走来,气性越来越大!天下这么大,你只一个人,你都顾得过来么!”
他扶着青衣人原地打坐调息,看起来才是更动怒的那个。而青衣人面色沉静,青筋也消了下去,看不出来竟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白衣剑客扔了一两银子在桌上,丢下一句先走一步,便拽着青衣人不见了踪影。
老板娘愣愣地站在原地,毛小追练完三招两式走了过来。
“婶娘,客人怎么都走了?”
老板娘轻拂过毛小追汗津津的脸庞。
“有事便走了吧。小追,你喜欢练武吗?”
“喜欢!也不喜欢。只是练好武功才能变强,才能保护婶娘,保护酒肆。”
老板娘抱着毛小追的脑袋,想着青衣人刚才追问她的几句话,白衣剑客怒喝的几句话,想起这一路走来她们遇到的刁难与困苦,轻轻,轻轻摇了摇头。
护一人已足够难,更何况庇护整个天下。是她想多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