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郁林肃虽还是挂着青胡渣,但却做了些装扮,锦衣玉带,头上戴冠,手拿折扇,颇有些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模样,这样的人物是柳家人见都少见的,更何况招惹。因而听见他这番说辞,柳家人不敢质问,柳父战战兢兢问道:“可是之前,她救了的那位公子?”之前郁林肃叫人送去银子时,说的便是感谢柳幺儿救命之恩的。“正是。”郁林肃点头:“我朋友见她心善,因此将她买下做妾,不过你们女儿临走前始终惦记着你们,但我朋友听说此前你们已经卖了她,便不允她再见你们,却又怜惜她惦记,因而托我来告诉你们一声,往后她会锦衣玉食,富贵安康,你们便不用惦记了。”“可……可是做妾……”这时柳母含泪怯声开口,柳父忙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幺儿跟着去是享福的,做妾又怎么了?”柳母害怕,不敢再吭声,眼泪却怎么也停不下来,柳幺儿的两个兄弟在一旁也不敢言语。郁林肃笑道:“伯母好似很舍不得女儿?若你们当真不舍,不如我做个中人帮你们说合说合,毕竟我朋友买下柳娘子也是见她在夫家过得不好,若能回娘家,想必她更加愿意。赎身银子也不多,不过二百两,你们看如何?”“二百两?”柳父瞪大了眼睛,他身旁看着憨厚的柳家长子下意识抬头看他爹,紧张的只搓手。二百两在柳家人看来的确太多了,可之前郁林肃送去的可不止这个数,他看了张幺幺一眼,笑了笑:“对,二百两,你们看如何?”柳家长子忍不出出声:“爹……”便是柳母抹泪的手也停了,懵了片刻,默默垂下了头。柳父僵硬地笑了笑,忙摆手道:“不赎不赎,她是去享福的,赎回来跟着咱们吃苦作甚。”这时张幺幺突然起身,郁林肃看她一眼,对惊讶的柳家人道:“如此,你们的意思我会转告我朋友的,我夫人有些不舒服,就先告辞了。”说罢搀着张幺幺便出了包厢。下楼后,一直未开口的张幺幺道:“卖了她两回,这养育之恩,也尽可还了,我们走吧。”郁林肃咧嘴:“好嘞媳妇儿。”边小心翼翼将她扶上了马车。回京镂刻花开富贵图案的紫檀木罗汉床上端坐着年近四十的侯夫人曹氏。她着一身深青色暗藏银线的圆领对襟长衫,胸前用样式简洁的宝相花玉纽扣系起,领部缀着金扣,露出里面雪白的里衣领子。头戴金丝髻,当中嵌着金镶玉观音满池娇分心,额上戴祥云纹样镶宝石的头箍,耳缀金镶玉葫芦耳坠。饰物简洁,却贵气威重。她静静坐在那里,缓缓捻着手中的小叶紫檀佛珠,保养得宜的白皙面容上,神情端严清冷,叫人不敢逼视。窗下的圆高凳上,置一古拙的红木座错金银螭纹铜熏香炉,有浅淡的烟雾徐徐缭绕,一股子清冷的梅香在室内氤氲散开,闻之叫人的神志都清醒了几分。屋角的丫鬟们个个屏息低头,下意识吸嗅着。这时一身石青交领窄袖短衫、秋香色马面裙的曲妈妈掀开帘子快步走了进来。她脚下无声地走到曹氏身旁,低声禀道:“回夫人,世子到了,侯爷叫各房各处都去前院。”曹氏捻佛珠的手停下,缓缓睁开眼睛。淡声道:“到底是独儿子,出个公差回来便要让满府的人都去迎他。”曲妈妈忙伸出手臂叫曹氏搭上去,嘴里赔笑劝慰:“您且宽心些,再如何,他也得叫您一声母亲不是。再者,他此番毕竟肃清了南边的海盗,功劳甚赫,听说陛下也极是宽慰的,这才叫他一入京就被喊去面圣,想必官职又要往上升一升的。”说着小心打量她寡淡的脸色,轻声道:“侯爷体弱,往后这侯府毕竟是他做主,这些面子上的事体,不过笑一笑就过去了,又能有什么妨碍?可您此番笑一笑,往后不光您,还有大姑娘的日子,也要舒畅许多不是?”曹氏低垂的眼皮颤了颤,扶着曲妈妈的手下意识收紧了些,方走了两步,就觉着髻箍得头皮有些痛,可这会儿再换头面已经来不及了,却并不出声,脸色也无异,淡淡道:“我不过说了一句,倒引得你长篇大论起来。何须如此。”曲妈妈赔笑:“夫人心中自有乾坤,可老奴眼皮子浅呀。眼见着那位愈发势威,老奴心中便忍不住担心。”曹氏被丫鬟婆子们簇拥着出了院子,见府上下人行止都匆忙了许多,眸光愈发浅淡,语声平平道:“哪里就轮到你担心,这满府里要担心的人多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