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种心态也就维持了一会儿,真见到许盈之后,也就消退的差不多了。
齐翔与慕容护拜见过许盈,之后又在建邺羁留了半年左右,一方面是喜爱建邺风物,另一方面也是结交江东人物,不管将来怎么说,眼下多搭上一些人情线总是不会错的——其实也是这一趟比想象中的顺利了不少,预留的办事时间就空出来了。不急着回辽地的话,自然就留下了。
建邺虽然是南边,在世人眼里不会比辽地强多少。但事实却是,辽地苦寒,如今这时代发展起来挺难的,相比之下,同样是‘生地’的江南就好多了。至少适应湿热气候之后,这里发展农业的水热资源明摆着比中原还强呢!
之前江东地区就发展的挺好的,比辽地要繁华很多。后来朝廷南渡,建邺又迎来了一波开发潮。等到许盈主政,手工业、商业、农业齐头并进,此时的建邺就更没法说了!也就是时候还短,建邺的情况没有传开,不然建邺压倒中原大城的事就不会少有人知了。
在这样的地方‘公费旅游’,那肯定是极好的。齐翔和慕容护还参加了好几场‘随园雅集’,听一些文士说起许盈少时在随园举办集会,如‘华灯宴’等,风雅不是如今宴饮能及的,也是心向往之。
“许大将军其人,真与世人不同啊!”慕容护离开建邺,搭上回鲜卑的船时,还与齐翔感慨。他虽然是鲜卑人,但从小师从儒士,本身也是个再正统不过的读书人。不过他到底是鲜卑人的底子,所以不像很多汉人一样,对于一些‘名士’那样推崇。
那种都有些疯魔了的造作骄矜、奢靡、放荡恕他品味不来。
偶尔也有一些清雅人物,那倒是好一些,可接触过之后也不免有只能空谈,而不能务实之感。
从许盈能做权臣这一点来看,他应该不是那等人物。可如此,他又觉得许盈可能是一个极其虚伪之人,在成为权臣之前表现出来的超凡脱俗都是伪装这年头,大家都虚伪,可到底没人真的喜欢虚伪之人。
“真正见到许大将军,才知世上真有这般人品貌脱俗常有,可人物至此,哪里去寻。”如今慕容护对许盈极其推崇。过去的许盈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其实是一个极有人格魅力的人,他总是那么真诚质朴,诚恳自持。面对这样癫狂混乱的世道,他也会受到影响,但不是因此腐朽堕落、醉生梦死,而是以一种极其痛惜的目光去看。
对于许盈来说,成为这天下的主人,从来不是他动力的来源,以至于他身上从未有因为勃勃野心与欲望而散发出来的特质。那种东西不能说不好,这个时代的英雄豪杰,能主宰一方的大人物,或多或少都有这种特质。若不是许盈,最终天下也是要因这些人而乱,最后又因这些人统一的。
但许盈那种为了‘拯救’,为了英雄主义、浪漫主义的情怀,而投入这天下大争的修罗场的气质,确实是更难得的。这真是让他有时候俱备殉道者的气质——这当然是浪漫主义的,以至于让一些人觉得他最终会被这个世界蹉磨,最终知道什么是‘现实’。
然而,人们还是喜欢浪漫主义,无可救药。
所以历史上才会歌颂那些‘无冕之王’,所以人们才会读到孤独地向风车发起进攻的故事,所以才有‘上穷碧落下黄泉’这样的句子现实主义只能让世界运行下去,只能让人拥有的越来越多,只能让人赢罢了!浪漫主义却能让人抛下所拥有一切,然后心甘情愿去失败、去死!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九死不悔!
留在建邺的这段时间,慕容护对许盈的了解越来越多,知道他做了什么事,其目的是什么。在脱离了最开始那个过于惊艳的初印象后,他是越了解许盈这个人,越觉得其人如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许大将军确实令人不能评价,评说他,便如同以饮器量江海,终不能见量。”齐翔是老官僚了,没有慕容护这个年轻人那么激动,但对许盈的高评价是一样的:“只是许大将军颇不懂惜身,做的都是大事好事,可也会让一些人利益受损啊!”
“正是如此,才见得许大将军难能可贵!”慕容护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语带崇敬道:“以许大将军之智慧,能为这许多事,难道还不知道保全自己的法子吗?终不过是选了另一条对天下更好的路。”
“可惜!许大将军这样的人物未生在鲜卑”慕容护心想的是,许盈这样的人物生在鲜卑,他就可以如同许盈那些学生一样追随他做大事业了!见许盈那样挥斥方遒、踌躇满志,他这样的年轻人是很难不想加入其中的。
这真是独特的领袖魅力了!他的伯父也是鲜卑部数百年间涌现的一等一的领袖,大有英雄气概,曾经的他也是敬佩不已的。但若与这位南朝许大将军相比,就觉得差了很多了——说不清差在哪里,但就是有这种感觉。
“呵呵。”齐翔不搭这个话。心里只觉得慕容护到底没有愣头青到底,这个时候还知道这样说话,没说可惜自己未生在中原若是他生在中原,也能名正言顺投奔这位许大将军啊。
说实在的,若他年轻二十岁,不不需要二十岁,哪怕年轻十岁呢。说不定也会在心潮澎湃之下,一力南下,来辅佐这位许大将军。对于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士人来说,选择一个主公,有的时候是为了生活,有的时候是为了理想。
年轻十岁,他就能为了理想抛弃生活,只可惜,这也只能是一种设想。
在鲜卑使臣这里,许盈留下的印象极深。反过来,鲜卑使臣在许盈这里就没那么突出了,不过他还是记得他们的。一方面对付中原的汉赵和赵国,确实需要联动东北的鲜卑部,另一方面许盈也通过他们打听了一些北方的消息。
秘阁的人深入了北方,也有传递北方的情报过来,但那到底是‘敌占区’,且真正深埋的‘钉子’不好频繁传递情报,所以很多事情是不知道的。再者以鲜卑部高层的眼光看汉赵和赵国,和潜伏在中下层的情报人员看汉赵、赵国,那也是不同的。
说起来,自从朝廷南渡之后,北方大地上可是很热闹,只一句‘你方唱罢我登场’可以形容。
一开始北方还活动着一些羊家的藩王宗室,他们占下了一些地盘,和胡人政权相持着。然而到如今,这些藩王宗室已经全完蛋了。
此时在北方大地上,除开一些山里的匪贼(这一股力量不可小视,十万大山里藏个几万兵马很常见的)、小的割据势力,主要的力量也不过就是凉州崔家、东北鲜卑、占据冀州关中等地的赵国,以及地盘萎缩到只有汉中及周围一圈的汉赵。
说起来,当初将大周整的死去活来,间接促成如今幼帝羊靖这一支南下建立小朝廷的,正是汉赵呢——匈奴人的后代,内附之后改姓刘,姓了刘之后就真不知道天下是谁家天下了!建立一个政权,偏偏也要叫‘汉’,只不过后来称帝时改为了赵。为了与如今的赵国区分开,南边都称其为‘汉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