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他疑心鹿黎墨渊二人此行目的,心绪不宁,便欲到客院蹲守,半路便见鹿黎飞出主宅往李氏一家方向去了。他远远跟着她,见她在李氏院后停留良久,担心枝儿的身份被发现,便连夜遣人将李氏一家送出城去。
此刻本应已经出城的李枝竟又出现在眼前。
本就清瘦的少年不知跑了多少路,头发乱了,鞋也破了。他顾不得这些,径直跑到香儿跟前,喘着粗气道:“母亲请停手吧,不要为了我害人。仙人说过,妖若害人,是会被抓去天牢的。”他以为香儿在施法害真儿。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一声“母亲”更是让香儿瞬间落下泪来。
“枝儿……”香儿几度哽咽,不禁上前为他理了理乱掉的头发,将他拥入怀中,陈昱也走上前揽住他们颤抖的肩膀。
鹿黎看着哭做一团的陈昱一家,脑中浮现李枝那首未写完的诗。仿佛拼图拼上了最后一块般,最后一字也被补全:“桃花弃枝去,却留一抹香。欲问缘何故,不敢觅亲娘。”
原来,这诗中毫无暗喻和修辞,就是明面的意思:桃花妖弃枝儿而去,他却身有异香被周围人厌弃,想问问是为了什么,但又不敢去寻自己的亲生母亲。
她侧头对身边的墨渊道:“李枝聪慧,应该早就感觉到常去看望他的陈家夫人待自己不同一般,也大概能猜到自己的父母也许真的为妖。他虽屡次被人欺负,但从不肯说出欺负自己的人到底是谁,想来也是怕亲生父母知道后动用妖术伤人。”
墨渊点点头,眸色深沉道:“妖并非全恶,人也不是都善。善与恶并不能靠出身来评判。”
说罢他走上前去,欲将真儿带走。
随着真儿体内妖咒彻底解除,一直折磨他的厌恶愤怒终于不再攻击自己,这会儿他的眼神已经从之前的迷蒙自厌变得冷漠暴戾。
墨渊还未走到他跟前,他便从身上掏出一把短刀刺向几步远的李枝。
来不及拔剑,墨渊飞身一脚,将真儿踹倒在地,此番用力极猛,脚下淤泥滑腻,落地时借力滑了一段才停下。
然而真儿被愤怒支配仿佛感受不到疼痛,竟又立刻从地上挣扎爬起,从地上捡起短刀,又要向李枝扑去。
墨渊将将落地,来不及出手,鹿黎见状,顾不上隐藏灵力,飞快启了灵根,抬手瞬间,灵力在陈昱一家周身形成了强大的保护罩。
接着她飞身冲上前,欲夺真儿手中武器,却见墨渊抢先跃起,空手夺下了那短刃,另一只手起手刀,将真儿击晕过去。
鹿黎收了灵力,与墨渊合力将真儿绑了双手,遣送到衙役手中。
“贵庄佃户真儿,袭击办案人员,须带回衙门审问。”墨渊对陈昱道。
陈昱点头道谢。
香儿恋恋不舍地放开怀中的枝儿,将双手递到墨渊面前,“此案昱郎实不知情,大人就请带我一人走吧。”
鹿黎看向墨渊,他眉宇间虽不动声色,眼眸中却有些迟疑。虽说是来捉妖,但他也不忍拆散这一家人。
迟疑片刻,墨渊道:“他们并非你妖咒所害,而是被心中偏见所杀,我无心将你带走,只是会收走你的妖丹,今后你只能以常人身份生活于世。”
听罢,香儿愣住片刻,又哭了起来,这次却是喜极而泣。作为常人生活于世,一直便是她所向往的。
“大人,可否将枝儿的妖丹也收了去?”李枝问道。
鹿黎与墨渊对视点头,从袖中取出敛丹囊,将二人吐出的妖丹收起。
案子已破,香儿一家也得以相认,陈昱很快派人将李枝养父母接了回来,李枝现在有了两对父母,还有了一个与常人无异的身份,新的人生图景将徐徐展开。
墨渊鹿黎二人告别陈氏庄园众人,压着真儿回城。
路上,鹿黎拉住墨渊问道:“方才陈家夫人突然出现在那书房中是你在背后周旋?”
香儿因惧师父追捕,一向对外称病,深居简出,这次却突然以桃花原形出现在书房,怎么想都有些古怪。
墨渊摇头道:“根本不必周旋,我只是告诉她陈昱早已知晓她的身份,并承诺助她脱离师门追捕,她便提出以原形旁听。”
她也想知道,若陈昱知她是妖,还会不会继续深情待她。
鹿黎闻言,想起陈昱的那句告白,不由喃喃:“不论身份,惟愿是你。此情令人动容。”
两人沉默几许,鹿黎突然想到什么,问:“那咱们接下来要去游说香儿师门吗?”
说完,她眉头微蹙,食指指节点着下巴自语:“不过,香儿来此十年有余,她的师门竟从未寻到过她,想来有些奇怪。”
墨渊道:“其实她师父早已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