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叹惋天妒英才,他心底生出种无依无靠的失落。
从此天高地阔,举目无亲往后要去哪呢?
正这时,天上陡然一声惊雷,景平惊了个激灵。他隐约记得幼时一场大雨过后,他就没了爹娘,当时他高烧不退,天上也滚着让人心慌的雷,雨点子砸得他喘不过气。所以景平不喜欢雷雨天,雷每滚一次都在提醒他去回忆那段模糊的过往,他打心里发慌。
当然,他从不承认那是害怕。
他赶快把自己从水里捞出来,穿好衣裳,收拾干净浴堂,跑回二进院子去了。
没进月洞门,景平听见阵持续不断的咳嗽声。
很剧烈。
正屋已经亮了灯火,影绰绰有人影投在窗纸上,像是“李不对”。
突然,一道厉闪把天空扯了个大口子,院子瞬间亮得像白昼一样,窗上的影儿霎时像被天雷劫劈了的妖怪,散碎不见。
紧跟着,雷爆炸似的响了。
错杂的情绪在景平脸上闪过,他跑去敲门。
屋里人好一会儿才极短地挤出句“进”。
李爻是在咳嗽,腰都直不起来了,正踉跄着在多宝阁前摸摸索索,宽袍袖好几次险些把格子上的东西带下来。
景平抢到他身边:“找药吗?我帮你。”
李爻跟他比划着说:“这么大……咳咳咳……一个碧玉瓶子……咳咳咳咳……刚才换衣裳时我明明放在……咳咳咳咳咳……”
他咳得太急,开始气喘,话都说不整了。
“行了,”景平半扶半拽把人送到椅子上,将对方袖子推起一小节。他本意是让李爻按两个穴位,却见李爻腕子上套着个指宽的镯子,通体锃黑,泛着金属的暗光,深沉的颜色反衬得李爻手臂白得虚幻。手镯约是戴了有年头,随着李爻发身成长,黑圈只与腕骨存有少许空间,怕是这辈子都摘不下来了。更特别的是,镯子上还挂着只淡黄色的小圆环,质地细润如玉,像是骨头做的,在打造时就套死在上面了。李爻咳嗽晃动,那镯子和骨头环轻磕发出叮当声。
景平直觉这镯子怪得发毛,把它往上推了推,指着对方腕间:“按着这里,用一点力。”
说完,找药去了。
李爻依言去做,虽然咳嗽依旧止不住,但气冲嗓子眼的劲儿淡了。他看着景平的背影出神:这孩子通医术……
据说信国夫人是位医术高手。
“咳!这呢这呢!”景平撅着屁股在多宝阁底座缝隙里把药扒拉出来。
李爻看见救星了,从那碧玉小瓶里倒出两粒药吞下去。
景平越过对方肩头,扫见他身后桌上摆着笔墨,写了“福不唐捐,莫啻微茫”。
少年粗识文墨,不知道这八个字的出处深意,只是见那字写得龙飞凤舞,透出不羁的好看,可惜李爻突然咳嗽,那“茫”字收尾一笔急切沾了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