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无奈地念叨了几句,忽然笑起来,认真看着她取笑。“弹压六宫的本事倒是人人该学的,尤其是你,绝不肯与人分享郎君。”杜若喉头一梗,侧着面孔卖力唾她。“人家跟你讲正经的!”“好好好,若儿学里讲的大道理我也听听。”杜蘅搂住她肩膀心里唏嘘。所以说穷人家的孩子当家早。杜家上头要没自己顶着,今日之事便是落在杜若身上,哪能由着她一天到晚的做春秋大梦。“你别嘴硬了,且瞧着吧,他打你主意的日子还有呢。”杜若翻着眼皮往天花板上看,嘟着嘴。“我不信。阿耶舍不得逼我的。”杜蘅当即就哑了。杜有邻偏疼杜若,延寿坊街坊人尽皆知,不然杜家明明有儿子,为何独把小女儿送去舅家附学读书,反把儿子耽搁在家里?韦氏族学的束脩可不便宜。她心中哀戚,难道在阿耶心里,自己与思晦两个绑起来都比不上若儿一个么?“这一遭算是逃过去了,还不知接下来如何。”杜若闻言大大喘气,心有余悸拍着心口,做派直如街头打架的恶少。“没事便好,有事阿姐记得算上我一份!眼下晚了,我先去上学。”杜蘅骇笑,眼见杜若利利索索的遛了出去。烟柳满皇都,三次日清早,婢女莲叶咬着手指,站在污水横漫的后厨门口发愁。厨娘房妈妈着急,推开她抢身而过,麻练鞋痛快踩进污水,把泥点子全甩到莲叶的淡绿滚边丝布袄裙和浅碧色无纹绫绣鞋上。“屋里穿穿得了,这绫子经不得水,过两道色就掉了!”绫子怕水莲叶何尝不知道,她悔的肠子发青,待终于踮着脚尖走进厨房时,案上已经码好几碟小菜,簸箕里盛着淘好的米,房妈妈蹲在灶下通火堆,撅着后臀姿势颇为不雅。——虽说都是奴婢,那也得分个三六九等。想到自家前程似锦,莲叶面皮松弛下来,掸袖口,捋鬓发,打了个大大呵欠。房妈妈扭过头从低往上打量她,溜光水滑的发髻上没半件首饰,却还是难掩秀色。大清早,忙的团团转呢,这妖精蹄子偏来啰嗦。房妈妈便有些不服气,故意大声刻薄,“今日娘子竟起的这样早,昨夜不曾点灯看经么?”到底是年纪轻轻的姑娘家,莲叶羞红了脸。房妈妈拍额头恍然大悟,“错了错了!是郎主起得早。”“不论郎主娘子,都是主家,都得伺候。”莲叶陪着笑问,“热水可得了?昨儿郎主便嫌水凉。”“才生上火,等等就得了。”房妈妈腹诽,连个通房还没挣上去,嘴里就念叨上了,横是怕谁不知道。她正想排喧两句,忽见杜蘅在寝衣外披了件桃花粉茧袄轻飘飘转进来。房妈妈忙收了面上鄙夷之色,赶上前去搀扶,关切地问。“元娘来这脏地方儿做什么?厨房是下人才配待的。你快回房里等着去。”她指着灶上嘟嘟冒着热气的铜壶,“热水马上就得了,奴婢这就端了去。”莲叶听得出她指桑骂槐,敷衍地向杜蘅行了个礼,半是赞许半是搭讪地笑“二娘子向来贪睡,倒是元娘日日早起。难怪郎主昨儿夜里还念着元娘懂事,能撑得杜家半边门楣。”莲叶只比杜蘅大三四岁,明面儿上是韦氏的婢女,然这一二年,杜有邻有心抬举她,常允了她在房中过夜,并不避讳,她便张狂起来。杜蘅一时错愕,待明白过来,脸刷的就红了,窘迫地匆忙应了一声,避着莲叶火辣辣的眼神,扭身就逃了出去。果然脸嫩心软没出息,要不是投生在官家,怕是连服侍人都学不会吧?莲叶挑眉嗤笑。“郎主不过六品,元娘又不得喜爱,身边儿连个丫头都没有,难为妈妈还把她当千金小姐供着。”房妈妈听不得这个话,一把将抹布掼在台上,拍案怒斥,目光比刀子还尖刻。“六品怎么了?六品也是官儿!莫说这家里尚用得起两个丫头,便是用不起了,也轮不上你给元娘提鞋!你进城晚,见识短浅,以为傍上郎主便登天了吗?咱们郎主可不糊涂!即便给你开了脸,也不敢抬举你做妾。前头张郎官家抬举了个乐户,哎哟,犯了大律令,流放了一年半呢!”莲叶听得愣怔,不明白什么是‘大律令’。“长安城里的规矩,官人犯法祸及子孙!张家两个小子原本好端端的,只等着做官娶妻,这下都完了,更可怜大娘子,一朝沦落,颜色衣裳穿不得,金银首饰戴不得,亏得她娘家父兄还有倚仗,手里使的几个丫鬟婆子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