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在这漫天的烟尘和一层层杀意中静静相望。白衣人还带着凯旋而欣喜地笑容,面上深深的酒窝让这笑容暖如晨曦。青衣人也带着笑意,他的卷发如泼墨如海藻,勾勾绕绕一如他的笑意,暧昧动人又意气风发。他们的笑容让他觉得自己即是现在还活着,却好像已经死在他们手上了一般!溃退和绝大多数有一技之长的人一样,天下第七并不是个容易接受失败的人。只要人未死,志未消,一定要伺机抓住翻身的机会!就在戚少商偏头看的那一眼,他精力一但分散,便露出破绽。天下第七觑准这个破绽,就发动了攻势:他已夺得了“势”。他发出了“势剑”:千个太阳在手里!——仿佛真的有千万个太阳就在他手里,他的左袖子里忽然炸出了千万道璀璨夺目的金光,射向戚少商!一击必杀!势不可挡!但正在他贴近戚少商的那一刹,戚少商的目光虽仍然逗留在顾惜朝身上,人却已如飞龙一般翱翔而起,飞纵横撩跟天下第七的“势剑”,交击在一起,交错在一起,甚至正在对拆、交锋。不仅如此,天下第七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拳一动一进一退,戚少商都拿捏得了如指掌,他的每一击简直是如影附身,如蛆附尸。他之所以要为自己取名“天下第七”并非他真真正正地确信自己便是那天下第七,他为的,就是虚张声势,让人摸不清他的底细。但此时,他的底细却已尽数掌握在戚少商手中!这是为什么?他脑中忽如灵光一现一般闪出了一句话,“势剑虽然凶猛,但天下第七,浪得虚名。”顾惜朝!这才是他挑衅的最真实的目的!他突然觉得内心里充满了惊怒,恼羞与激愤!他决意要参与阻杀戚少商的行动,正是因为蔡京有令,杀戚少商者,可入主风雨楼。他甚至都盘算好了他入主风雨楼的第一件事。杀顾惜朝!他痛恨好看的人,无论男女。因为他母亲与他一生的遭遇都是从平庸的容貌开始!若是好看的女人,他一心只想蹂躏凌辱,若是好看的男人,他只想摧毁,越彻底越好!从他见到顾惜朝的第一眼起,他就已经产生了无数灵感,如何摧毁他,杀死他,他要划烂他的脸,折断他的手脚,放干他的血——但一定要留着他那双眼睛,让那双美丽眼睛里流露出恐惧与绝望!他想的入神,却忘记了一个最简单的他刚才还很明白的道理——精力一但分散,势必露出破绽!正在他走神之时,戚少商左手的拳已经笔直砸向他的鼻子。天下第七惨叫一声,鼻上黑血迸溅!鼻骨彻底碎裂,人也向后翻去。在场的人无不惊叹。无情之前虽以定令“拼命者抓”,但他此刻也只直勾勾地看着两人厮杀,并未动作。他看出来,戚少商的武功已臻化境,心剑互通,剑意合一,即便剑不在手,心不在焉,都无多大关系!他的剑法亦不再是他熟知的那些,不得不说,这一套剑法比他所知道的都更快,更精妙。在场的所有人都为此震惊,唯独除了顾惜朝。顾惜朝目光阴沉,一手握剑,一手扣向腰间的小斧,纵使戚少商已经打倒了天下第七,可是他的表情却好像后面还需要面对更可怕的杀招!杀招真的犹在后头!中了迎面一拳满脸鲜血的天下第七,居然一弹而起!他非但不倒,而且还“张牙舞爪”的反扑了起来。他的鼻骨已碎,脸肌已扭曲,变形。他此际就像一只魔鬼,正择人而噬,像狂魔一般的向戚少商攫扑了过来。天下第七全身窜起,左手抡起,狠狠砸下,右足飞踹角度奇特、左脚陡踢,奇快而速,每一招都狠、都毒、都绝、都拼命也似的。但最可怕的,不是这些,而是他不动的右手,只轻轻的动了一动。距离得极近的人,也许可以听到,“噗”的一声轻响。然而眼快的人,或许还可以看见银光一闪。这才是他最后的,最不为人知的,因为知道的人都早已丧命的杀招!九天九地九十九神针!但此时,戚少商的左手也动了。他袖中滑出一支圆筒,那圆筒之内盘曲着许多黑色的似金属又不是金属的格子,这些格子虽然不多,但恰到好处。随着戚少商一抬一翻一扫之间,天下第七所发出的所有的针全都被吸入其中。天下第七一招失手,同时也失了足,人也失了控,一直往戚少商处“投”了过去。然后,他就乍见一个拳头迫近!然后是一片乌黑。他先是感觉到轰的一声,只觉鼻梁、眉心、人中那一带痒痒的,有两条虫还是有什么要泄出来似的,他一俯首,鲜血便冲鼻而出,到这时候、他才感觉到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他知道自己这一回已经彻底的完了:戚少商居然完全知道他的绝招,动向和杀手锏!他已负重创,戚少商的剑也已经逼上了他的胸口。他没有叫、不喊、也未讨饶。但是,他不服气!他声嘶力竭地质问道:“你怎么可以?”他话尚未说完,却又听见了那个天上地下他最讨厌的声音!“我曾经和你父亲文张文大人共过事,一同追杀戚少商。我记得我还特意找他要过这样东西。可惜他吝啬不肯给我,不然,说不定还真能打在戚少商身上呢?”说完,顾惜朝叹了口气,仿佛真的很惋惜一般。“可惜,可惜。”他的第一个可惜说的很伤感,第二个可惜却说的很欣然。说完他冷森森走进,捏住天下第七的下颚道:“你今天是要死了。可我说过,我要割掉你的舌头。”这时,所有人都没有出声。狄飞惊和雷纯早在掠出三合楼看见无情后,便示意属下安声退去。此刻,六分半堂的人马已经走得稀稀拉拉。戚少商的剑贴的很紧。顾惜朝已经拔出了小刀。天下第七这一次彻底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却忽然听见有人道:“且慢。在下恳请戚楼主和顾公子留下活口。”谁会在这关节眼上,甘冒触怒今晚的赢家金风细雨楼之危,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下出言挺身来护天下第七?戚少商叹气道:“大捕头,你是看见了,他先暗算我的。”“我看见了。”“我为了自卫而杀他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你确是为自卫而杀他,可是你现在已制住了他,你可以不杀他的,你现在还执意要杀他的话,众目睽睽下,恐难自圆其说。”“大捕头,如果我今天放了这个人,你能保证他不能会再四处作恶?你别忘了,这个人可能跟京城里至少十几宗大案有关系。”“戚楼主,正是因为他不止跟京里十几宗血案有关,而且还跟其他京城之外的几处大案有关联,而且多是残杀公差、捕役的案子,所以我今天不是要你放过这个人,而是请你把这个人交给我,好让我们料理一下过往的疑案。”戚少商沉吟。他沉吟的间隙,有两个声音一同道:“不行。”正是孙青霞与顾惜朝。孙青霞与戚少商同赴三合楼,为的便是手刃罗睡觉与天下第七为孙尤烈报仇。而今,走脱了罗睡觉,他断断不愿放过天下第七。而顾惜朝说完后,眼睛都未眨,手上发力捏住天下第七的下颚,仍然要割他的舌头。正在这时,一道元宝似的东西径直击向顾惜朝的手,然而那件物事尚未接近顾惜朝,便被一击挡开。戚少商右手持剑击飞了无情掷来的“明器”,左手握住了顾惜朝持刀的手。戚少商站定看了看孙青霞道:“既然是将人交给六扇门,我相信他们会秉公办理。孙兄的师叔被天下第七冤杀,六扇门一定不会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