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朝道:“陈少阳气硬志高。能把念珠大哥的遗物交给他,也算托对了人。虽然平素鲜少有人敢同他亲近,可暗里他在京都士子之间颇有威望,这次能够安然出狱,也定然是给众人一剂安慰。民间对蔡京一脉奸佞积怨已久,而眼下他们一日不如一日,只待有人振臂一呼,定能成事。”方应看笑道:“好。那我便等你的好消息。”顾惜朝点头,忽见那沉木桌角留着几道握痕,抬眼略有些诧异地望向方应看道:“侯爷,今日可是有烦心事?”方应看仍在笑,眼中却没了半点笑意,“高小狗失踪了。”顾惜朝猛然抬头微微皱了眉,沉吟片刻后道:“他昨日并未有什么异常。”方应看盯着他瞧了一会,又笑了笑道:“不错,太过突然。我想,贤弟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顾惜朝点头道:“不错,昨日傍晚时分,唐三少,任侍郎和我,是最后见到他的人。”方应看冷笑道:“哦?”雷媚不由略抬了头紧紧盯住顾惜朝。顾惜朝似乎稍微愣了愣,而后略有些好奇地扫了方应看一眼。方应看笑完后,满室肃静,只听得他漫不经心道:“还好高小狗手下的雀网已经由我掌握。他纵使跑了,影响也不大。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倒是也不难问到。”唐肯连连摇头道:“若是真的要用这个法子来救王楼主,也断断不能由军师你来。若你不在,风雨楼岂不是失其魂魄。”杨无邪道:“你记住,而今风雨楼的魂魄是戚楼主。”唐肯皱眉道:“那好,我来。”杨无邪道:“我已经查探研究了你的法子,这救人的人必定得气通曲池天柱。而今能以内息通次两脉的唯有戚楼主和张炭。此外,便只有我因为过去的些际遇巧合能够做到了。”唐肯支吾片刻,抬头已经红了眼圈。杨无邪淡淡道:“自从苏楼主过身之后,我便是夜夜噩梦,心力交瘁。若是这样一日不如一日的虚耗下去,倒是总要做些什么成全我这一世之名。”唐肯看着杨无邪,他曾潇洒磊落,倜傥儒雅,此刻,他顶发已谢,额上眼角交织着一层细密的皱纹,他翕动枯黄发干的嘴唇低声道:“你就在此给我护法。成功之后,我的自有法子迫出剩下的内力,够我支撑三个时辰。这三个时辰我还有件要事要办,若戚楼主找我,你务必要拦住他。”唐肯含泪点头。雷媚瞧着顾惜朝从容退下,微微眯了眼,回想起昨夜那个杏衫青年在月光下的一句一句。“我们只要将这里清理干净,方应看自然不会认为高小狗是被人杀了。他今晚去会见金使,想来是金朝之内伐宋大计已有眉目。而高小狗这种无论如何都要保本的生意人,在这一刻悄悄逃走,并无可厚非。”“但是事出突然,他又不得不怀疑中间有什么人做了手脚。毕竟,高小狗知道的事情太多。所以,他会做的事情,必定是试探。”“哦,对了。你放心,若是高小狗真的会将自己的雀儿直接交给方应看,那么他根本就不可能指望从有桥分到他要的那份好处了。”“高小狗一死,方应看盯着全开封府的眼睛便瞎了一般。但是,他必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所以,他必定会说,高小狗的下线都掌握在他手上。但是,我们都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故根本不必自乱阵脚。”“当然,雷小姐也不必担心。我想,我们都是不过为了自保而已,不是吗?”她正想着入神,方应看将手搭在她肩上,“你有心事?”雷媚一惊,垂下眼不知该说些什么。方应看挑起她的下巴,柔声问道:“怎么了?”雷媚沉思了片刻抬头道:“我在想,你应当小心这个顾惜朝。他说的话太完整,居然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方应看松手,略略向前一步向顾惜朝退去的方向看了一会,忽而冷笑道:“你不是先前还认为他是个没太大用处的人,怎么今天有这么大改观呢?”雷媚眉头一动,忽而抬头柔艳一笑抬手环上了方应看的肩膀,娇声道:“你忘了吗?我是个天生反骨的女人,有的时候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不用太多理由。”方应看回头盯着她道:“你倒是好久不这样对我说话了。”雷媚仰着一张明媚中带妖柔的脸,轻声道:“女人有时候总得变一变,不然,怕你觉得无趣呢。”方应看按住她的腰笑道:“我可得趣的紧。”年轻的子弟兵忽而听得身后的门略略响动了一下,他刚一回头却猛然发觉自己全身都已无法动弹。他抬头,惊讶道:“楼主……”戚少商道:“今天是你点的灯?”那子弟兵急道:“楼主,我……”戚少商道:“我知道,你没有恶意。我睡得那一觉很好。”说着抬眼看着他道:“可这似乎不是你的主意?”那子弟兵正要开口,忽见戚少商神色一变猛然转头离去。唐肯正红着眼睛守在王小石床边。突然听见门外两声仓促惊疑的叫声。唐肯猛然起身,见戚少商一步步走进来,目光沉重,一字一句问道:“军师在哪?”唐肯心一横跃至门口死死拦住门。戚少商淡淡扫他一眼,走到床边,俯身查探王小石的脉搏。唐肯道:“戚楼主你不必担心,王楼主体内的望花神针已经被迫出来了。”戚少商缓缓起身冷冷看着唐肯道:“你和杨军师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唐肯眼中的泪瞬间涌了上来,哽咽道:“都是军师苦心孤诣安排的,这都是为了风雨楼,为了楼主。楼主你就别再问了。”戚少商逼前一步目光坚毅,“军师现在在哪里?”唐肯抵住门,急急摇头道:“军师嘱咐过,亥时之前不能让楼主去找他。”戚少商皱眉低头沉吟片刻猛然抬头,一步跨到唐肯面前直直盯着他,“他是不是去杀顾惜朝了?”唐肯含泪咬牙,按向腰间双刀道:“楼主,别问了。有邪顾惜朝低头翻过一页书。一旁的小童低头奉上一杯茶,正待退下,顾惜朝摇头道:“不必了,拿走吧。”那小童诺诺道:“大人,你看了一夜书也不需要喝些水吗?”顾惜朝撑住额头摇了摇头,抬头道:“给我拿些白纸,胶水,皮筋和竹条来便好。”小童领命将茶放于一旁,顾惜朝见他走后,放下书,抬眼发起了呆。过了好一会,缓缓伸手拿起茶,正待喝下,却见小童拿来了物件便又匆匆放下。拿起白纸竹条胶水低头不知在拼凑什么物件。月已中天。小童在一旁道:“大人,这茶要凉了。”顾惜朝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拿起茶,杯子刚触及嘴边,猛然抬眼看向那小童。那小童被他这一眼看得浑身一激灵连目光都变了,忽而抬手按向顾惜朝的头欲将茶水直喂他喝下。顾惜朝手腕一翻那茶直直向小童倾倒而去,那小童一闪身,手中忽而多了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直取顾惜朝心口,顾惜朝以手撑桌跃起并以烛台格开小童的攻势,侧身急忙掠出窗外。还未站定,已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的血腥味。他皱眉勉强稳住身姿,却见府上的侍卫已经尽数倒在了地上。他刚侧身避开手提双刀直直杀来的黑衣人,那小童已经随着掠了出来,之前清清亮亮的童声已经变作了文文秀秀的年轻人的声音,“大人,那茶香吗?”顾惜朝一听完他的话不禁略略愣了一下,就在这一下之间,那小童已合身向他扑来,身后的黑衣人亦从后攻来。顾惜朝侧身连踩两步,退到一旁,却发现那黑衣人一击为虚,实则为了洒出手中的药粉。顾惜朝见状顾惜朝脸色略微一变,瞬间恢复,反而在原地并不动弹,待那小童上前立即矮身扫向他下盘,小童似是没料到顾惜朝能算准他的动作,身子一歪,只觉得腹部一疼退了两步,却见顾惜朝正手中正握着一把滴着血的小刀直勾勾地看着黑衣人,气色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