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雷府,正阳峰。封元虚正斜卧高座,凤目轻阖,面无表情地听着下跪幽人宫弟子汇报,打探来的、关于仙盟各派的最新消息。幽人宫弟子道:“禀告掌门,仙门各派已纷纷赶往浮屠境,参加仙盟大会。”封元虚问:“都有哪些门派?”其声音低声而压迫,幽人宫弟子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迎其锋芒,谨慎道:“回掌门,除炎州和我们雷泽底下的各个门派,其余的都去了。”“我要找的人呢?”“也在浮屠境。”想起那人,封元虚皮囊下的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好不容易平静的心绪又开始烦躁起来。他被反噬得太重,即便有楚绾一诊治,也无法痊愈,除非将她抓回来,彻底完成禁术。可派出去的人都是废物,魔族也好、十二使也罢,竟无一能将她带回。他睁开眼问道:“巫危行何在?”幽人宫弟子答道:“此刻正在无极殿中,为谪戌仙尊安魂。”“他倒是坐得住。”封元虚吩咐道:“让他来见我。”“是。”幽人宫弟子立即退下,往无极殿而去。人走后,一名仙侍传话道:“掌门,钟遇仙君有要事求见。”封元虚见门外伫立的人影,抬手一招,“让他进来。”仙侍通传后,钟遇大步进殿,垂首朝封元虚一礼,“参见掌门。”封元虚向来不待见此人,对其从来没有好脸色,方才得闻灵晔的消息,此时见他越发地不顺眼。“谁允许你站着跟本尊说话?”他双眸闪过一道电纹,钟遇被无形之力压跪在地,膝盖传来剧痛,脸色瞬时煞白。钟遇不知他又发哪门子疯,强忍着疼痛和屈辱告罪道:“弟子失礼,还请掌门恕罪。”封元虚心头稍顺,撤去灵力,问道:“你来求见,所为何事?”“弟子所呈之事,与幽人宫有关。”“说清楚。”“弟子昨日去无极殿看望谪戌师伯,无意间听幽人宫的弟子说起,巫危行去了浮屠境。”“哦?可方才出去那幽人宫弟子却说,他如今就在无极殿中,且本尊已经命其传召,他若来拜见,你又该当何罪?”钟遇抬头望着他,眼神笃定,“焉知不是分神障眼之法?过会儿他来,掌门一试便知。”“若确是他无误,你当如何?”“弟子若冤枉了他,便甘愿受罚。”“罚你?”封元虚知这钟遇是块硬骨头,雷池几十年都没能将他骨头磨碎,其它刑罚又能奈他如何?想要拿捏他,还得挑其软肋,“你若坐实污蔑之罪,我便将那个外门弟子,碎骨抽筋。”钟遇浑身血气翻涌,他抵唇挤出几个字,“钟遇愿以我夫妻二人之性命担保,此事属实。”封元虚对钟遇的话信了几分,他眉头微沉,怀疑起了巫危行去浮屠境的目的。巫危行想去浮屠境,大可直接跟他开口,何必如此鬼祟?难不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又或是……他发现了什么?“那你说说,他去浮屠境做什么?”钟遇如此笃定,其所知所闻,绝不止于此。钟遇眼底阴霾四起,“他,是为了我师父。”封元虚大怒:“胡言!”钟遇被灵力撞翻,吐出一口鲜血,心头却知道自己这根刺扎对了。他狼狈地对上封元虚凌厉的目光,缓缓道:“若非如此,他又怎会放云述出雷泽?显然是早已知道师父没死,所以利用他寻找师父的踪迹。”封元虚想起他下令让掌罚使追击伏青骨时,巫危行对他的试探,暗忖钟遇所言也并非没有可能。“你还知道什么?”“我还知道,他对掌门心怀怨恨,且时刻想取代你的位置。他勾结魔族,挑拨雷泽与各大仙门的关系,便是想借刀杀人,然后坐收渔翁之利。”钟遇听见殿外传来的脚步声,捂着胸口站起来,在封元虚胸口扎上最后一把刀子。“只要他先你一步找到师父,揭开你残害同门之阴谋,再与师父联手削你掌门之位,便名正言顺了。”残害同门,便是封元虚之逆鳞,加之其深受反噬之苦,心性本就不稳,此时被钟遇一激,怒火骤然喷发,身上紫电暴走,顷刻间便将正阳殿内所有陈设毁了个干净。钟遇事先以结界抵挡,却仍旧遭受其怒火波及,被撞出殿外,正好摔在巫危行脚下。巫危行正要询问,一道电光自殿内闪出,直冲他灵台而来,他急忙躲避,却忽然撞上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楚绾一。“哎哟喂!”楚绾一被撞倒,先声夺人地骂道:“谁这么不长眼睛!”巫危行被他这么一阻,整个人暴露在紫电之下,不得不出手自保,可封元虚即便遭受反噬,那也是化神境修为,他根本不是其对手,轻易便被其击破防护,撞上远处的石柱。一道紫影照面而来,没给巫危行半句解释的机会,化出一柄剑,直接送入了巫危行胸口,将他钉在了石柱之上。,!封元虚凌空浮在巫危行面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巫危行双目怒张,嘴唇启合,最后吐出一口黑气,身躯立即干瘪下去,成了一张皮囊。那团黑气撞入封元虚胸口,又从他后背透出,然后化为一道抱琴虚影,浮在空中奏起了琴曲。“金蝉脱壳,果真是障眼法,阳奉阴违的混账东西!”封元虚意念一动,那柄剑便从石柱上飞出,化作一道银光,冲散那道虚影。琴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封元虚周身浮起金色结界将其隔绝,随后操控飞剑追杀四处变幻的黑影。封元虚傲然道:“凭你,也敢违抗本尊?”他不受其影响,可钟遇却受其所累,捂着耳朵满地打滚,楚绾一跑过去,化出灵针往他头顶一扎,顿时替让他恢复了清明。两人立即躲到隐秘处,以免被殃及池鱼。空中,那道黑影不济,眼看就要被彻底打散,琴音陡然一转,拔出几道尖利的音符,眨眼之间,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出现在封元虚背后,一爪撕开结界,直探其后脑。封元虚余光斜挑,在利爪即将没入其头颅的毫厘之间,将来人弹飞,可很快那人又闪现到封元虚面前,挥爪掏向他胸口。楚绾一眯起眼打量,许久才看清那鬼魅之真容,容貌俊挺,却披头散发,一脸痴像,绝非常人。钟遇低呼:“谪戌师伯!”楚绾一好奇道:“这便是那个走火入魔的疯子?”钟遇点头。“他和封元虚,谁更厉害?”“显然是掌门……”钟遇话未落音,却见谪戌双眼血红,满脸狂态,然后化出两把重锤,两锤便将封元虚锤进了地里。钟遇与楚绾一盯着漫天灰尘,两脸无语。琴音催杀,谪戌吼叫着举起巨锤,朝灰尘中的人影砸去。‘轰隆——’豫州狱内传出一声巨响,威力之大,连地面都跟着震了几震。官差、百姓们循声望去,发现动静是从豫州狱传来的。几人飞快朝监牢方向纵去,落到被震歪的房顶上一看,却见铜墙铁壁、固若金汤的监牢,被炸出了一个大坑,狱卒和在押人犯们争先恐后地往外跑。此时,一名司法使领着百来号差役闻声而来,将狱卒和犯人们截了个正着。司法使身材高大,满脸威严,“将所有人犯和狱卒,转移至水月观。”灰扑扑的典狱想上前阻拦,被他一个大嘴巴招呼到了地上,“典狱使玩忽职守,闯下大祸,先关押起来,留待知府大人亲自审问。”一名青年趁机喊冤:“大人,大人我是被冤枉的,还请大人为小民做主!”他一喊,其余人犯也纷纷喊了起来,司法使严喝道:“肃静!”见人犯都闭嘴后,正气凛然道:“到水月观后,自有你们鸣冤的机会,带走!”很快,人犯和狱卒都被带走了。烟尘散去,房顶上几人往那大坑里一看,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只见那坑中黑气盘结,无数妖魔正在互相吞噬,发出令人牙酸的咀嚼之声。一道白影自坑里飞出,落在对面的房顶上,几人定睛一看,不觉大呼:“白师兄,怎么是你?”白虺朝这头望来,见是小白的师兄弟,挥手朝他们打了个招呼,“来啦?”一人问道:“白师兄,这是怎么一回事?”白虺道:“我来监狱游玩儿,发现此处有个耗子洞,就将它给炸了。”这鬼话谁信!谁会来监狱游玩儿?“你们来得正好,等会儿助我将这耗子洞给封上,不然耗子满街乱窜,可是要吃人的。”耗子洞是白虺的叫法,这等魔窟被修士们称做幽冥道,通常隐藏在充满血腥杀戮的秘密之处,是魔族入人界猎食之秘密通道,很难被发觉。自监狱传出妖魔吃人的传闻后,他们便怀疑此处有幽冥道,来探过几次都没找到入口,却不想被白德直接给炸了出来。一名弟子问道:“为何要等会儿?”白虺抱着胳膊,朝街市望去,“等耗子回窝。”几人远眺,只见无数黑气从四面八方朝监狱飞来,白虺闪到几人身旁,尾巴一卷,拽着他们躲进云层。伏青骨和三郎顺着罗盘指引,沿着东南街,来到一座彩壁朱梁的高楼前。“红霞楼。”三郎念出牌匾上的名字,对伏青骨问道:“就是这儿?”“应该错不了。”伏青骨嗅到一股香粉味,对三郎问道:“此处是做何营生的?”三郎看着大门两旁的楹联,说道:“妓馆。”说完,红霞楼门开了,里头空无一人,他问道:“要进去吗?”伏青骨笑了笑,“我既来了,门又为我而开,不进岂非无礼?”“说得也是。”三郎握紧竹竿牵着她往里走。跨进门后,一阵巨响从城西传来,伏青骨回头,门却在她面前合上了。她无声弯起嘴角,这四脚蛇下手挺快。楼里的灯接连亮起,一片红光将二人笼罩,三郎抬头望去,看见无数红色灯笼漂浮在空中,景象十分诡异。,!忽然,一道琴音自楼上传来,聆听片刻,三郎诧异道:“是《迎仙客》。”再听更生疑窦,这弹琴之人的技法,竟与他一般无二,“青骨,此人是谁?”伏青骨也有些惊讶,她蓦然想起在药王谷,巫危行附身柯亭所发音攻,使的便是琴。琴也是三郎所长,且其琴音可织就幻境,她当初在金玉楼听到三郎弹琴之时,便以为他曾习过音控之术,只是三郎否认了。如今回想,当初灵晔遇到三郎之时,其琴音虽高超,却并无此能,难道三郎死后变成这副模样,真是巫危行从中捣鬼?她抬头道:“既奏琴相迎,何不现身一见?”琴音未断,无人应答。“装神弄鬼。”伏青骨抽过三郎手中竹竿,寻声掷去,竹竿却在半空,被一道音刃击破,霎时四分五裂,随后,另一道音刃破空而来,切向伏青骨。她抬手一挡,灵力与音刃相撞,音刃碎片划破伏青骨脸上的巾布,留下一道极浅的血痕。“你还是这般雷厉风行。”一片黑袍自顶楼飘下,落在伏青骨前方的乐府之上。伏青骨定睛打量,却觉此人面目有些扭曲,她转头看向三郎,三郎顶着半边残破的脸,正担忧地望着他。看样子逍遥散的药性还未消散。她闭上眼,以元神观识,终于看清了巫危行的真面目,然后微抽了一口气。伏青骨静默少顷,对三郎问道:“三郎,此人长什么模样?”三郎仔细打量,却无论如何,形容不出来,“说不出来。”伏青骨再问:“跟你相像吗?”三郎愣住,再仔细观瞧,然后摇头道:“不像。”随后疑惑道:“为何有此一问?”伏青骨答道:“我以元神观识,其真容与你一般无二,如同双生。”与他一般无二?可眼前人分明就是两个模样,三郎不禁悚然,问道:“那他这是?”“他使用了障眼法。”伏青骨声音犹如绷紧的弦,“且一直在使用障眼法。”:()伏青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