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陆月灵略显茫然地看着许冥的动作,仍有些没反应过来,“不好意思,我刚才可能没听清。你的意思是……”“意思是,从现在起,我要当郭舒艺。”许冥认真地说着,两手交叠在胸口,闭眼安稳靠下。顿了几秒,却又腾地坐了起来,再次拿出规则书,开始费劲地在本子上描画。很快,又产出粗糙的空白工牌一枚。她简单在上面写上自己名字的缩写,又将工牌交给陆月灵。“等等帮我观察下状况。如果我看上去很不对劲,就把工牌换成这张。”许冥认真嘱咐着,见陆月灵点头,当即又躺了回去,口中开始喃喃自语:“在怪谈拆迁办,工牌就是身份的证明。人的身份应与工牌上的名字保持一致……“也就是说,我是郭舒艺,郭舒艺是我。我是郭舒艺……”类似的语句重复了几遍,跟着就见许冥突兀地皱起眉头。片刻之后,再无声音。看得旁边的陆月灵叹为观止,连双眼都微微瞪大。“我去!”她低声说着,俯身小心观察着许冥的表情,“我就知道这家伙会做法!”“……并不会,谢谢。”闭着眼睛的许冥喃喃开口。陆月灵被吓得瞬间直起身体,顿了会儿才道:“原来你醒着啊!”她还以为许冥又睡过去了。“没呢。”许冥轻声应了句,眼睛却仍是闭着的,“我只是在看记忆。”陆月灵:“?”“多出来的记忆。”许冥补充解释了一句,声音又渐渐低了下去,“小郭说得没错。沉浸在这个身份里以后,确实能多看到一些东西……”但……还不够。她现下多出来的这些,还是太碎片。只有陌生的画面和附带的情绪,却很难再获得更多信息量。能不能再多看到一些?如果我再沉浸一点呢?再代入一些。再沉浸一点——再继续强调一遍,我是郭舒艺。我是郭舒艺。我是郭舒艺。我是郭舒艺。我……我叫郭舒艺。城郭的郭、舒展的舒、草字头的艺。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密闭的小房间里。门被锁着,窗户被钉死。我坐在纸板箱堆成的床铺上,终于想起来,我为何在这里。对,我被绑架了。我得记住这点,我已经被困在这里,三……还是四天?反正我很饿,人也晕乎乎的。但我知道,我不能睡。我得设法逃出去。我俯下身,从纸板箱床铺的下面,摸出了一个书包。那是我的书包,是隔壁的女生帮我拿回来的——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我第一次和她说话时,她只会贴着墙壁哭。我想和她一起想办法,可她不理我。没办法,我只能自己想。但当时的我无计可施,我身上除了衣服,什么都没有,不仅是书包,连装在口袋里的钥匙都被绑架犯拿走了。我没办法。大概就是昨天的时候,隔壁的女生终于不哭了。我好奇贴上墙壁,想听听她的情况,却听到她问我,有没有想到出去的办法。我想了想,和她说大概有,前提是我能拿到我的书包。我没有骗她。我的包里有水、有我串珠子的塑胶绳,还有我从爸爸实验室偷拿出来的钠。我觉得这些东西肯定有用的。那女生“哦”了一声,没再和我说话。我知道是我异想天开,也没再说话。可就在今早——从窗缝里的光线来看,我认为应该是早上,她突然敲了敲墙壁,让我去看墙角。在那里,我看到了我的书包。说真的,我当时都傻了。我完全想不到她是怎么办到的。我问她,她也没回答,只说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你……抓紧点吧。”这是她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不论我再怎么敲墙壁,都听不见她的声音了。这有点诡异。准确来说,是特别诡异。可这种时候,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就像隔壁的女生说的,我得抓紧时间——那个绑架犯每天都会打开一扇门,跟着就会听到一个女生的尖叫。根据距离推算,今天就会轮到我了。咦,等等。那昨天,隔壁的门就应该已经打开过了……可我隔壁的女生……诶?咦?不不不别想了,收回思路收回思路。现在最需要思考的,是如何逃出去。还好,我拿回了我的书包。能用的机关我早在脑海中模拟了无数遍,接下去要做的只是布置和等待而已——等待着那扇门打开的时候。等待着它的到来。……门开了。它来了。接下去的一切都很顺利,顺利得仿佛是在做梦。机关触动的声音、钠燃烧的声音、金属门被我用力关上的声音。我大脑几乎都反应不过来,只是本能地不断后退、不断后退,然后在某个瞬间,转身往外跑。转身的时候,我看到了我隔壁的房间。门是开着的,里面空荡荡,地上是已经干涸的血。本就在狂跳的心脏瞬间漏了一拍,可我不敢细想,也没空细想,只抓紧时间,尽可能地往外跑去。等到跑出车间的大门,我终于明确了我现在的所在。这看上去像是一间没人要的工厂。外面正在下大雨,雨点敲在露天摆放的生锈金属上,乒乓作响。我不敢停、完全不敢停,哪怕摔跤了也在拼命往前跑。我跑出了那个厂区,跑到了外面的水泥路,不知跑了多久,终于看到了除我以外的人——大概百米外,有一个公交站台。一辆车才刚刚停靠,等车的人在陆续收伞,往车上走。这种乡下地方,公交车往往都要好久才有一辆。我不敢耽搁,赶紧大叫起来,边叫喊边朝那边跑了过去——可跑出没多远,我就没法再过去了。我的面前像是有一堵墙。一堵透明的墙。它直挺挺地拦在那里,又厚又硬,没有边际。我没办法,只能一边锤一边扯着嗓子继续大叫。可没有人听见。没有人听见。他们在上车。已经排到最后两个人了。我的手像敲在石头上,掌缘发红,指节擦掉一块皮。看看我。快看看这边。我就在这里。我就在这里啊。最后一个人上车了。车门关上,发出轰轰的声音。而我的身后,也传来了脚步声。……为什么。明明能得救的。明明就差一点了。为什么不看看我。为什么不看看我看看我看着我看我救救我快救救我随便谁都好快来救救我我想活我想活我想被看到啊我……我叫郭舒艺。城郭的郭、舒展的舒、草字头的艺。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密闭的小房间里。我……对,我想起来了,我被绑架了。我接下去应该、应该……?我,嗯,我是郭舒艺。城郭的郭、舒展的舒……咦?幽闭的空间内,正低头在书包内翻找的女生动作一顿,微微侧过了头。她觉得自己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却听不真切,只大概能辨别出一点模糊的发音。……冥。……许冥。……谁是许冥?她茫然抬眼,看向不断散出声音的虚空。她不知道谁是许冥。意识里却像是有什么,随着这一声声重复的呼唤而开始窜动,如同春醒的幼苗般,竭尽全力破土而出。她忍不住皱眉,抱住脑袋。本能地想要张口说话,发出的却是成年女性的声音。她愕然抬头,却见原本牢不可破的房间,此刻却正疯狂摇晃,一片片地龟裂崩塌。“许冥?许冥!”那个声音更急切了,“诶你还好吧?别吓我……再这样我要扇你咯?!”……别叫了我不是,我是郭舒艺。城郭的郭!舒展的舒!冥冥之中的冥!我、我……我到底是谁?越思考,思绪越乱,世界崩塌得越来越快。不等她想出一个答案,脚下的地面忽然完全碎裂,整个人登时不受控制地往下摔去——她摔进一片人工湖中。窒息的感觉随之而来,不远处有保安的灯光闪过,却没人看到湖里的她。再下一秒,湖水也片片崩裂。她继续下坠。摔进了电影院的座椅内。颤抖的手里握着药瓶,却连打开的力气都没有,银幕的光线照亮其他人的侧脸,偏偏离她都那么远。哐啷一声。电影院整个下陷。她跟着再次往下掉去,等到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站在民宿的房间里,正在努力去拔锁上的门链,身后是骇人的脚步声;紧跟着,又是一次下落与转换,她出现在了封闭的皮箱里,外面是属于游乐场的音乐与大笑大叫,任凭她如何努力地将箱子弄出声音,似乎都没有人听到……不断地反复。不断地下坠。所在的场景不断地变换。经历的都是不同的场景,相似的情绪却在一层层堆叠。直至最后,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有站在了那间工厂里。和之前不同的是,她这回站在房间的外面。套着肥大的外套,过长的裤腿拖在地上,长长的指甲向前戳着,指甲的最前面,挂着一个陌生的女孩。对方已经昏迷,一点意识都没有。她呆呆站在原地,大脑仍是一片空白,却几乎本能地知道接下去该干什么——她看着自己机械地挪动,将那个女孩放进了叠着纸板箱的小房间。又去另一个房间,找到了很眼熟的书包,放到了女孩旁边。跟着关上门,在外面麻木地等着,任凭里面传来各种摆弄机关的细微声响。直到这声音结束了,方起身,再次推门进去……机关被触发。自己被困住。女孩跑了出去。她也不急,就安静地站在原地等着。等到差不多了,才拖着脚步追出去,一直追到公交站附近的水泥路上——正好看到那女孩掠过公交站,逐渐跑远的身影。她也不追,就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一直浸泡在痛苦里的心,这才稍稍开心了一些。像是一个一直在吃药的人,终于吃到了一点点糖。但这快乐太短暂了——几乎就在那女孩背影消失的刹那,那种甜丝丝的感觉,亦瞬间退了下去。……不够。这个念头几乎是自然而然涌了上来。不够,还不够。我还想要更多的……得再去抓更多的……“许冥?!许冥!”焦急的呼喊又一次响起,只是这回,那声音里明显还掺杂了些别的东西——“铃铃铃铃!”急促的摇铃声如闪电般掠过脑海,许冥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感谢老天,你可算醒了!”旁边守着的陆月灵登时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等等,我都死了,我是不是该感谢阎王爷?”许冥:“……”纷乱的记忆还在她脑子里乱窜,搞得她连吐槽的心情都没有。她两手撑着床,小心坐起,愣是缓了好一会儿,才总算从那些痛苦且凌乱的画面中抽离出来。“所以,刚才那铃声到底怎么回事?”她揉着额头,低头看了看自己身前。果然,写着“郭舒艺”的工牌已经被换掉了。“哦,就这个嘛!”陆月灵立刻拎起个东西给她看——一根长长的头发,上面系着个小铃铛。头发是陆月灵给的。铃铛是兰铎资助的。至于这个法子,则是陆月灵根据许冥之前钓怪物的机关简化而来的。“当时你不是就用这个,把自己弄醒的吗?我寻思着,可能这铃铛本身也有什么特殊功能呢,就晃着试试。”陆月灵道,“还好,居然真的有用。我真机智。”天晓得,她当时看到许冥那仿佛鬼上身一般的状态时,人都傻了。赶紧按照嘱咐给她换了工牌,却没什么用,试着拍了她两巴掌,也没法将人叫醒。要不是这铃铛正好有效,再下一秒,她就要考虑给人泼水了。许冥:“……”“总、总之谢谢。”许冥默了片刻,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仍有些沙哑,“这次是我托大了。多亏了你。不然真不知道会怎样……”陆月灵:“……”“不客气。”她盯着许冥的脸,有些迟疑地说了一句,又指了指自己的眼下,“不过,你也没必要感动到哭吧?”“?”许冥一怔,赶紧摸了下自己的脸。果然摸到了一点水迹。“还是被吓的?”陆月灵猜测,再次坐到了床边,“你刚才是在看郭舒艺的记忆吧?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啊?”许冥:“……”“我看到了,她们的噩梦。”顿了几秒,才听许冥轻声道,“你说得对,那种差一点就能得救的感觉,真的太折磨人了。”更折磨的是,因为被困在了规则构建的噩梦中,这种痛苦的感觉,更是无从排解,只能一直一直延续下去。“?什么意思?”陆月灵不由坐直了身体,“你搞清郭舒艺为什么黑化了?”“……她没有黑化。”许冥抿了抿唇,却道,“至少现在没有。”陆月灵不解皱眉:“可她不是一直在卫生间里追杀其他人……”“是有追捕,可她没有杀人。”许冥呼出口气,“我全看到了。”那段记忆的最后一段,分明就是属于怪物郭舒艺的——她实际并未像田毅亮所说的,“抹去”任何人。她只是带走了她们。让她们扮演郭舒艺,自己扮演那个绑架犯。重新上演一遍自己当初的逃亡,目送着别人扮演的自己“逃出去”,以此来获得短暂的快乐。然后转身,再去抓其他的人,再次重复这个过程。
而那些跑远的女孩,实际则又会转回怪谈里,清空记忆,再次开始在各个世界的逃亡,躲避怪物,寻找传点,依靠着小小的互助盒,尽可能地帮着彼此“活下去”。直到被怪物“杀死”,重新再来,又或是被郭舒艺带走,进行一次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扮演游戏。一圈一圈,最终构成一个无解的循环。“……好绕。”陆月灵微微张开嘴,连头发都忍不住挂出问号的形状,“可郭舒艺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不清楚。”许冥摇头,“可我猜,或许和你之前差不多吧。”因为“差一点就能得救”的认知痛苦着,难受着。而这份痛苦,又与其他人的噩梦产生着强烈的共鸣,相似的情绪层层叠叠,最终交织成一条强壮的锁链,全部压在了郭舒艺的身上,直到把她也压到承受不住。她没法修改前任域主留下的规则。因为她自己,也正身陷相似的噩梦之中。“……”陆月灵其实还是没听懂,但还是很负责地问道,“所以呢?”“所以……我们或许可以换个思路,来解决这个怪谈的问题?”陆月灵只是顺口一问,许冥却就这么顺着思考了下去,用力擦了下眼睛,再次喃喃出声:“这件事其实可以这么理解。郭舒艺会失控,本质是因为她还待在凶手给她们制造的噩梦之中。如果我们能把她们都从噩梦中解放出来,郭舒艺说不定就会恢复清醒。”郭舒艺是现在的域主。她如果清醒,一切问题,自然迎刃而解。当然,这是在最理想的状况下。“那该怎么做?”陆月灵随即提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说完又抿了下唇,“你不是说,她最痛苦的,就是当时没有跑出去吗?如果我们能去到那个工厂,假装你是郭舒艺,再跑一次呢?”“……不一定行。”许冥琢磨了一下,却摇了摇头,“如果有用的话,她也不会一遍又一遍地去排相同的剧本了。”这对郭舒艺而言,只是短暂且虚幻的安慰剂。“那怎么办?”陆月灵偏头,“又不能直接去晃着她和她说,赶紧醒醒吧。”“……实际上,我倒是想到个办法。”许冥想了想,却道。语气不知为何,有点迟疑:“就是……可能有点冒险。”陆月灵:“?”“首先,我得确认下,大郭和小郭是否还带着工牌……”另一边,许冥却像是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深深吐出口气:“还有,方便的话,麻烦你帮我写张纸条,放到互助盒里去。”“嗯?可以啊。”陆月灵迷迷糊糊,却还是配合地站起来,“你要写什么线索?”“不是线索,是需求。”许冥却道,“我希望看到这纸条的人,能帮帮我。”“不论她们现在在哪儿,我都希望,她们能将她们所在世界的规则,抄一份,分享给我。”许冥是认真的。对于接下去的事,她其实也只有个模模糊糊的构想,而且是风险很大的构想。但无论如何,想要实现这个构想,就必须尽可能地收集规则。民宿的规则最方便获取,可以抄现成的;学校那边,许冥手机里有照片存档。陆月灵对电影院的规则只有大概记忆,满脑子都是魔性宣传片,还好这会儿大郭人就在电影院里,很快就通过工牌交流,提供了准确版规则。小郭此时正在一间无人的酒吧狗狗祟祟地猫着,接到许冥的信息后,愣是马着胆子又穿过大半间黑咕隆咚的酒吧,找到对应的规则,通过工牌抄给了许冥。兰铎那边她也问了,据说规则还没找到,许冥只得先等着。但不管怎样,知道田毅亮还停留在那个废弃小公园总是好消息——许冥还特意托兰铎给田毅亮带了个话儿,说他们现在已经有了新思路,让他耐心一些。至于其他世界的规则,则只能通过互助盒来进行收集了。许冥将自己的需求写在纸上,为了避免信息被改,专门加上了“怪谈拆迁办”的落款,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互助盒里。等了大约三个小时,盒子里还真多出了一张写有陌生世界规则的小纸条;又过两小时后,又多出了两张。到最后许冥进行清点时,通过互助盒收集到的规则纸条,竟足足达到了五张。不过其中有三张都是重复的——一张同样是游乐园的规则,另外两张则写着一模一样的内容,只是纸上的字迹各不相同。许冥猜测,多半是有好心人看到自己的需求和她人提供的规则后,怕写着规则的纸条漂不过来,又特意手抄一份,帮着增加概率。这样一来,许冥手头收集的规则就达到了学校、民宿、电影院、游乐场、酒吧、小公园、商业街。不过新的问题很快也随之而来——首先,就是兰铎那边的规则还欠着;其次,就是她无法确认,自己这边的规则是否还缺了几个世界。像田毅亮曾经提过的“废弃工厂”,自己这边就一点信息都没收集到……这让许冥略略感到些担忧。于是,在整理完手头的规则后,她很快便再度拿出规则书,又一次尝试联系兰铎。兰铎收到工牌上的消息时,正带着那只小博美在公园的灌木丛里翻来找去,试图找到任何写有规则的牌子。看到许冥又来问,他面上难得掠过一抹心虚,略一迟疑,却还是老实将充作信物的伞拿在了手中。“兰铎?”许冥的声音很快在脑海中响起,“你们那边的规则,有进展了吗?”“……还没。”兰铎微微低下了头,“抱歉,我还在找。”“哦……没事,不用抱歉。”许冥顿了下,很快道,“时间应该还有。”她现在所在的民宿相对安全,规则都很好应对,不想在学校里时那么赶;况且,她现在还只是有些思路而已,并没有绝对的把握,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布置和思考,因此这份规则也的确没那么急。然而许冥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怪:“不过其他世界的规则都还挺显眼的。为什么你们那边,就好像很难找?”“不清楚。”兰铎如实道,边说话边继续以目光在灌木丛上寻找,“田先生说,可能是因为这本身是个废弃公园,规则没有办法合乎逻辑地嵌入……咦?”话未说完,视线忽然扫到一张钉在树上的纸张,赶紧凑了过去。只见纸张很厚,却泛黄陈旧,上面是几行打印出来的黑体字,仔细一看,正是这个公园的相关规则。“……不,用措辞来看,更像是周边的街道规则。”许冥借着兰铎的双眼,仔细研究着这张纸上的内容,默记着上面的每一个字,跟着很快便注意到不对劲,“这纸上面有撕扯的痕迹。怎么感觉像是从哪里撕下来放在这儿的?”兰铎一看,还真是。再将纸翻过来细细一看,两人很快又有了新的发现——只见纸的背面,还被用人圆珠笔,浅浅地写了一行字。【抱歉,我还是打算按照原定计划行事。【理念不同,不必同行。祝万事顺利。【田。】许冥:“……”所以,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许冥大脑飞快转动,但至少有件事是可以确定的了——这张纸,就是田毅亮放在这里的。他早就找到了这个世界的相关规则,却选择瞒了下来。直到现在,才让它带着自己的留言,出现在兰铎面前。问题是,上面的原定计划又是什么意思?许冥心中一动,突然涌上些不妙的预感。刚要细问田毅亮此时的状况,忽听不远处有些许说笑声传来。兰铎浑身一僵,本能地遮着脸往旁边的树后站了站。许冥共享着他的五感,却一下觉出了些许不对:“等一下,刚才那是什么声音?女孩子?”“……嗯。”兰铎从树后悄悄往外看了看,很快又收回目光,有些紧张地摸了摸颈上的铃铛,“应该是附近学校的人。她们刚放学。”“学校?”许冥语气却瞬间变得更加微妙,“什么学校?你调整下视角我看看。”兰铎依言转出树后,朝着一个方向扬起脑袋。借着他的双眼,许冥终于看到,当前这个小公园的不远处,层层叠叠的树冠之后,果然立着一栋学校的建筑。完全陌生的建筑。烫在楼体上的名字,对许冥来说却是十分熟悉。城南一中。城南这边最好的高中,也是城南唯一的一所市重点。——而郭舒艺本人,据说就是在城南读的重点高中。“……兰铎,田毅亮呢?”短暂的沉默后,许冥终于再次开口,只是这回声音中明显带上了几分慌乱:“田毅亮他人呢?”“……他去那个学校了。”兰铎被她的语气感染,尽管不明所以,却还是跟着加快了语速,“他说这一轮要死的路人很可能就在那些学生中,他想先过去探探情况……”“……”大脑瞬间嗡的一声。如果不是因为这会儿正在和兰铎共享五感,许冥怕不是已经一拳头锤在自己脑门上了。“探个锤子!”她难得说了句脏话,“他把我们给驴了!”什么目的是破坏这个怪谈的根,什么要去工厂但缺少传点信息……都是假的!“这是郭舒艺的世界!”许冥飞快道,“他早就知道了,但一直瞒着我们,现在还独自行动!他肯定想背着你做些什么,他……”话未说完,许冥再次顿住。理念不合。这是田毅亮的用词。而在他们之前的交流中,明确不合的观点似乎只有一个——许冥明确说了不希望通过伤害域主的方式来处理怪谈,而田毅亮对此似乎持保留态度。……而这个世界,大概率就是郭舒艺自己的世界。已知,郭舒艺曾为了其他女孩编织美梦,并分离身份,将她们中仍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投入其中;又已知,因为郭舒艺的失控,每个人都无法进入自己死去的那个世界,且对应死者化为的怪物,也一直停留在那个世界之中,只要违反规则,就一定会出现。而郭舒艺自己,却通常是以卫生间怪物的形态出现,在各个卫生间穿梭,不断将人抓进自己的噩梦之中……因此,许冥从一开始就忽略了一件事,一件被田毅亮故意隐瞒的事。郭舒艺本尊,很可能也被分成了两个部分。一半是那个正在卫生间徘徊的怪物,有着域主等级的强大与威压,根本不可能打过;另一半则处在未知的状态。目前看来,很可能是和其它世界小boss同等级的怪物——用兰铎的话说,破不了防,但如果能破,完全不难应付。“要死。”许冥越想越觉得脑门发胀,“他该不会是想要先杀掉这一部分的郭舒艺,再靠这个去对付另一半郭舒艺吧?”“嗯……”兰铎尽力想要回应,但事实上,他从“郭舒艺自己可能也有两半”之后就没怎么听懂了。不过有件事他搞明白了,许冥现在很急。所以他也顾不得别的了,抄起地上嗅来嗅去的小博美,转身就往学校的方向赶去。跑出大概百来步,他终于有些回过味儿来,琢磨了一下,又觉得有些奇怪。“可如果是靠规则触发的怪物的话,外人是无法对它造成有效攻击的。”兰铎边继续赶路,边对许冥道,“田先生应该知道这点。”“就是因为他知道,所以我才慌。”许冥却道,“我无法肯定他是不是奔着杀郭舒艺去的,可如果是的话,就说明,他肯定已经掌握了绝对能杀死对方的方法。”不然有游乐场的经历在前,他没必要再挑战一次不可能。从田毅亮的表现来看,他也不像那种会重蹈覆辙的人。“……”兰铎听着这话,脚步兀地一顿。他突然想起不久之前,和田毅亮的对话——那个时候,对方曾说,他的短剑是从异化根那里讨来的衍生物,一旦成功使用,就必须付出代价。……可倘若将这话反着来理解呢?如果付出代价,就能成功使用。倒在剑下的存在越“重”,他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大。眉心不由一跳,他赶紧将这事告诉了许冥。许冥闻言亦是“嘶”了一声,显是更加感到不妙。“别告诉我他还打算把自己的命赔进去……”许冥拿头撞桌子的冲动都有了,“这都叫什么事。”无论如何,不能让田毅亮得手。几乎是电光石火间,许冥就拿定了主意。不论田毅亮是怎么琢磨出的这个方法,不论这个方法到底有没有用,她都不希望走到那一步。郭舒艺已经在无法得救的痛苦中沉沦太久了。如果让她最后看到的东西还是来自他人的刀子,未免太过残忍。“总、总之你先去拦他!”许冥努力稳住心神,尽可能快地开口“拦住之后就说他的法子不行,杀了郭舒艺的分体只会导致本体的暴怒,一切只会变得更糟!就这么说!”“真的?”兰铎惊讶,“你怎么知道的?好厉害。”“我不知道!”许冥在他脑袋里吼,“但总得想个理由拦住他吧!”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废弃公园外的马路上。两边人行道上,可以看见放学的学生三三两两走在一起,身影如小树般轻轻摇晃,看到兰铎的时候,还会冲他招手,叫他“郭舒艺”。兰铎仓促地应着,提着裙摆尽力往学校的方向赶,同时担忧:“可万一他不信我说的话……”“不信的话你就随便用什么方法拖住他。拉仇恨也好威逼利诱也好,反正让他把注意力集中在你身上就行!”许冥说完,声音倏然消失。兰铎愣了一下,试着在脑海里呼唤了两声,却再得不到任何回应。——另一边。切断了意识连接的许冥猛喘口气,倏然睁开双眼。视线落在桌上整齐码着的一堆规则,又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也不知道兰铎那边来不来得及拦人。看样子,不冲一把不行了。好在方才和兰铎的交流并没有持续太久,虽然有些疲惫,但脑子还能用……许冥默默想着,伸手找了张白纸,叫来了旁边的陆月灵,让她帮忙将方才从兰铎那儿看到的规则默了下来,也放入了面前的纸条堆中。跟着闭上眼,又深深吸了口气。“?”陆月灵紧张地看着她,“你怎么了?看上去像是要上刑场一样。”“差不多吧。”许冥却道,将右手上的纱布完全拆了下来。想了想,又把那张写着郭舒艺名字的工牌拿出来,再次挂在了脖子上。“!”陆月灵看她这样,越发紧张:“你又要干嘛?”“假装我是郭舒艺。”许冥抿了抿唇,“说不定可以骗这些规则一下。”陆月灵:“……所以你骗它们干啥?”许冥没有回答,只一边默念着“我是域主域主是我”,一边举起了笔,从旁边的纸条堆中抽出一张,低头小心地将笔尖摁了下去。右手的伤口尚未愈合。动作间带着粘连的疼痛。许冥生怕再次触动当前民宿中的怪物,特意选的是另一个世界的规则,一笔一划,写得谨慎无比。第一波修改,用的是二重代换。句尾的“不要理她”被轻轻划去,写上了另外的四个字。“救救孩子”。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靠工牌蹭到了些域主光环,这次的副作用倒没有很剧烈——只是右手的伤口又裂开了,再次渗出殷红的血液。还行,能接受。许冥再次深吸口气,紧跟着,又开始下一步地修改——孩子是自称。孩子是我。我是郭舒艺。我就是她,也就是说,我是她们。因此,谨以此为依据,以怪谈拆迁办之名,特作以下修改——【如果看到有女生在围栏内逗留,请救救她。【如果看到有女生失足滑落湖中,请救救她。【如果看到有女生在水中呼救——【请救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