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又惹我们小祖宗生气了?”周璨敲敲窗沿。
方知意不明缘由,但也凭经验随口插了一句,“还能是谁,王爷您呗,阿韶那时候不也没少跟你置气?”
林晏听出了周璨语气不善,再加上方知意这一句,他终于扬起脸,含着怒气道:“我若不像小舅舅,你还会收留我吗?”
周璨被顶撞得一愣,立刻蹙起眉毛,一双眼睛幽深起来,“你什么意思?”
方知意也是没料到这小娃儿怎么突然发起难来,却不知从哪去劝,脑子里就先飘过了一句“阿弥陀佛”。
“王爷若嫌我碍事,我回叶府便是了。”林晏咬了咬唇,毫不畏惧地看向周璨。
周璨方才那份得之不易的好心情全被搅和了,也是不打算轻了,今日不教教这小屁孩规矩,还真得无法无天了,“林晏,你听听你什么语气,资善堂的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本王好歹是你……”他本想从仁义忠孝礼全方面敲打林晏一顿,说到一半哑了炮,猛地就想起昨日皇帝说的那通话来。是啊,他算林晏的什么?
“王爷是我什么?”林晏这臭小子要点抓得又快又准,“长辈?哪门子长辈?我记事起就没唤过爹爹娘亲,王爷是想听我唤您一声?”他瞥了早已怔傻的方知意一眼,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还是说,王爷更想听一声‘舅娘’?”
“放肆!”这后一句可真是把天捅了窟窿眼儿了,周璨都没料到林晏嘴里能吐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当即狠狠拍了一记二人之间的小桌。他那碧玺扳指剐蹭过木板,发出响亮一声喀啦,仿佛划在林晏心口上似的。
林晏也是怒极昏头,当时看着周璨越发阴沉的脸色还生出几分无端的快意,此时看周璨勃然大怒,脑子立刻慌成了一团浆糊,可那股子烈火般的郁结还在烧灼着他的胸膛,强撑着他不服管教的脸面,他哑声吼道:“**!”便蹭地站起来要往外头跑。
方知意才按下周璨的手,就见林晏摇晃着已经在掀帘子了,当即是一个头两个大,正想去拉他,马车颠簸,他又给倒了回去。
“给本王**!”到底是周璨反应快,他被方知意隔在里面压根拉不住林晏,立即高声叫停马车,马儿嘶鸣,车子还未停稳,林晏小小一个就跟条泥鳅似的钻了出去。
“林晏你站住!”周璨真是火冒三丈,推开方知意就想去追。方知意脑袋给磕在后头木板上痛得一咧嘴,回头就见周璨身形不稳地往他身上倒。
“你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方知意站起来堵着门,将周璨压回座位里,抓过他的手腕诊脉。周璨按着小腹,痛急说不出话,惨白着脸弓起身体咬牙。
“王爷,怎么回事?”揽月跟在后头,急匆匆上车来,看见周璨的样子拧起眉毛。
“赶紧追……把那小子给本王找回来!”许是动气太狠,周璨腹中绞痛得厉害,他攥着腰间的衣料,低声吩咐揽月。
揽月这才发现车里少了个人,登时明白过来,也不耽搁,扭头就走了。
“诊完没!”唯一剩下的方知意好不可怜地又成了受气包,被周璨吼了一句,长长叹了口气,却是小心翼翼轻声反问,“他知道了……?”
周璨仿佛是被这句堵了嘴,他面色青白,缓缓阖上了眼皮,便只能瞧见他那浓密眼睫微微颤动。
第十章偶遇
林晏其实在跳下马车的那刻就后悔了。可他这个岁数还没学会如何在闯下大祸后立刻回头收拾,所以他只能扎入人群中一通乱跑,直跑到筋疲力尽气喘吁吁。
叶府他是不想回去的。那里没了小舅舅,没了外祖父,已经算不上家了。
林晏喉咙和胸膛都撕裂般地生疼,方才周璨那张盛怒的面孔还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他从未见过恼怒至此的周璨。
景纯王从来都有让人大动肝火的本事,却很少见他自个愠极失态。也不是说周璨心宽如海,而是仿佛世间没有让他在意的事。但林晏知道,龙有逆鳞,是万万触不得的。周璨的逆鳞,便是他小舅舅叶韶。
那满腔的邪火被朔风吹得火星都不剩,林晏心里头只剩下惶惑和苦涩,沉甸甸压在胸口。今日这一出过后,这景纯王府,可能再也容不下他了。
这偌大的长安城,他还能去哪里呢?
林晏脑中缠线似的一团乱,压根没注意眼前,竟是跟迎面而来的一人撞了个满怀。
“唉哟!”那人捂着脑门呻麤吟,怀里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我的三少爷啊,可别捡!”旁边的小厮赶忙扯住正要蹲下去的那个小公子,牢牢按住自家主子的双手,苦着脸道。
林晏这才看清那个小公子跟自己差不多年纪,正一脸惋惜地盯着地上散落的东西,林晏定睛一看,是炒豆和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