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渔歌又看了她一眼。
她不说,自己都还没想起来,这次出永安之后,因为许乐遥跟在皇帝身边,所以留在宫里处理朝政的那些臣子,就想借着一些机会,改改这大宗朝堂的局势。
御史台和三司那边还真有人查出一些许乐遥门生在乡里做的一些难看事,想借此抨击许乐遥仗着帝心、大肆在乡下搜刮民脂民膏的事情。
叶渔歌正在调查此事。
倘若真和许乐遥有关,她确实会来问问对方究竟为何如此。
“……等等,小鱼。”
“嗯?”
“你先把这眼神收一收,我好像猜到你那边有与我相关的事情了——你再用这种目光,我真的会忍不住问的。”
“哦,那我睡哪?”叶渔歌从善如流地挪开了视线。
……
虽然以许乐遥如今的财力,在这燕城暂时租下一个四进的院子,能够离燕王府靠近些并不难,不过她却偏要留叶渔歌跟自己睡一个屋。
反正都把人留下了,那肯定是和从前一样睡一个屋最有安全感,倘若是在隔壁或者其他地方,那跟她们俩现在同住一条街有什么分别?
叶渔歌没什么多余的反应。
反正她们都是乾元,而且从前游历时,身上钱财不多时,她俩一起连破庙都挤过,即便不知许乐遥是怀念的哪门子旧、又或者是被病吓出什么后遗症,不过连留下都答应了,睡一个屋也无妨。
许少傅御下有方,在做了决定、让人挪开一些屏风,重新摆榻的那些吩咐里,府中的仆从都眼观鼻、鼻观心地照做,没有人摆出奇怪的眼神。
直到烛火被熄灭。
叶渔歌抬手扯了下自己的被角,听见对面床榻的人慢吞吞地出声,“不谈政事,谈谈那个噩梦怎么样?”
反正养生的时间都已经过去了,怎么都是熬夜、所以干脆奉陪到底的叶渔歌应答,“你想谈什么?”
“这个梦很特别,最特别的是开头,我梦到岐王……并未被那场先帝赐下的冲喜婚事给救醒,而是……长睡不起。”
这说法已经够委婉了。
实际上,许乐遥想说的,她梦到沈惊澜在很早以前就死了。
而叶渔歌现在珍惜的那位皇后姐姐,也因触怒皇帝,被凌迟。
在这个开头之后,叶渔歌就已经确认,她俩做的是同一个梦,不过她比较好奇的是,做这个梦的人究竟有几个,为什么偏偏挑中的是她们俩?
叶浮光呢?
她入赘岐王府之后性情大变,和这个梦有关系吗?
现在的皇帝沈惊澜又会如何想?这趟来燕城旧地的事情,又有几分与这梦相干?
不光是叶渔歌了解许乐遥,在这只能隐约捕捉到对方呼吸声的黑暗里,许乐遥也一时忘却这些年在朝堂上沉沉浮浮的那些人与事,仿佛回到了曾经和她互相倚靠的那些时光,过了会儿,自顾自地笑了下。
“所以,你也做了和我一样的梦。”
“很奇怪呢,梦里的那个岐王侧妃,才更像是从前永安流传的那位叶家长女。”
愚蠢、贪婪、恶劣、又毫无自知之明。
跟现在这个温柔、偶尔迷糊的、却极其洞察她们的皇后完全不同。
直到这时,叶渔歌才缓缓应答,“那只是梦。”
……
许乐遥明白她不想细提的部分,静默片刻,像是在回答她,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可是很真……”
太真实了。
尤其是她位极人臣、掌控朝廷之后,因为拥有从未有过的财富、权势,所以在人不能掌控的生死面前,那些令她思绪混沌、身体日渐消瘦的疼痛,让她时时刻刻都感受自己的生命力流失,而她却一点都不能挽留这风吹西沙的感觉,让她恍惚自己好像也被困在那行将就木的躯干里很多年,一点点品尝死神镰刀割下她头颅的痛苦。
“太疼了……”
她又不自觉地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