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满意?”
我点头,几缕头发竟在她手中开出一朵花来,好灵巧的手。
衣裙不再是刚才的大红大金,外裳是一件曳地连身的灰蓝撒花长衣,袖宽、垂手长至膝盖,衣领交斜腰间束着深色的绣花宽腰带,腰带上又绕了一条红色玉绳编成的花结饰带,系在腰侧垂下两根穗子,最后还在身前吊了几块白玉饰物。
“素了些。”绣语撇嘴道。
如眉抿嘴一笑,“这样才是小姑娘的模样。”‘小姑娘’三个字她尤为强调。
(八)[修]
在如眉、绣语和几个丫鬟的陪同下出了庭院,到了外面的花园不知从哪里窜出十几个侍卫跟在身后。走出花园是一条宽夹道,马车、簇拥的仆妇,还一长队整齐地沿夹道列队的盔甲士兵早已等候在此,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见怪不怪。仰头看了一眼从两边高墙耸出的琉璃屋瓦,不等再多看便被绣语带上了车。再次坐马车,我果然是不晕车的。
不知道她们说的‘府上’究竟有多大,马车左拐右拐足足行了一刻钟,以为到了目的地,谁知刚下马车又被人推上了……轿子?步辇?
很丢脸的,我畏高,即使只有这样一点高度,双手像做扩胸运动一样大张开,紧紧抓住两边的柱杆。看着底下运动的地面晕头转向,赶紧抬起头来,这一抬就看到了他。是他,前面一顶黄辇上坐的是他!
目光急急追去,想让他也看到我,可两顶步辇一直保持着相同的速度一前一后,不管我怎么伸长脖子也只看得见他的侧面。但就这一个侧面已经很好看,在这个处处贵气逼人的地方每个人都是一副好模样,下到小厮小丫头,往上如眉、绣语,再上面是他,‘好模样’像是挑着人家长的,越是富贵人家越长得好。
他穿戴的那一身,衣料、饰物全是我叫不出名儿的东西。头发不再像从前一样乱蓬蓬地披着,高高束起戴着嵌玉的小金冠,两根明黄色的玉绳贴耳垂下直至胸前,暗红衣袍上深色的暗花看不清是花团还是云团,背后的描金绣是麒麟亦或是龙,颈上、侧腰挂的佩饰每一样看来都精巧而贵重,浑身上下无一不张显着他尊贵无比。
突然间又怕他真的转过头来,不止是相形见拙,他的那番高高在上硬是逼迫人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卑微,不敢去冒犯。
可我……还是想让他看到我!含住手指吹起一声响亮的口哨,动静太大,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他转过头来,我直直地望着他,希望他还没把我给忘了。他的眼里闪过惊讶,接着敛起眉,最后是愤怒,很大的愤怒,比那一回我与他干架的时候还要愤怒。
看见我这样令他不高兴吗?心头有点刺痛,垂下头继续看让人晕头的地面。这时步辇停下了。
面前是宏大的殿堂,奢华而大气,望进门去是昏暗一片,像是会把人吞噬一般让人感到畏惧却步。
进门前如眉一把拉住我,口气严厉地说,“等会儿不管里面的人说什么问你什么,你都别搭话,只管在少君身侧好生站着,千万记得!”
她手劲道很大揪得我胳膊疼,我忙点头。少君,什么人才会称为君……
“如眉姐,少君他!”
他立在门口,并未随出迎的太甫进入殿堂,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保持鞠躬姿势的老者,眼里的愤怒一如刚才。一老者,一少年,两人像是在为了什么对峙着,周围无人敢上前劝说。
“怎么回事,难道这事儿没与少君商量过?”绣语问道。
如眉敛起眉,“‘不许牵扯她’,少君说的。小君上这回有些不懂事,她是何人,怎能不牵扯,非得牵扯不可。”
良久,太甫用眼角瞥了我一眼,衣袖一挥朝他做出‘请’的姿势,“少君。”
他突然把目光投向我,盯了我两秒后垂下眼帘,大步跨过高过膝盖的门槛进入殿内。我撤回眼正见如眉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不禁有些憋气,这些人能不能别这样看来看去的。
跨进门去殿内早已有二三十人,看他们的服帽打扮像是做官的,有文官也有武将,只不过官服的颜色式样五花八门很不统一,各穿各的都不是同一国的官吗?
如眉和绣语将我送到殿堂中央便退了出去,我照如眉所说的走向上座的他。他的两侧一边是太甫另一边是砚山,我自然是选砚山这边,虽然这人常把我拎来拖去可我并不觉得他可怕,太甫才是无端令人生出惧意的人。
二十来米的距离我走得很吃力,任谁被一群恶狼盯住也会迈不开步。凶恶、嗜杀、贪婪,我在这些人眼里看到了狼的兽性。
走到‘少君’跟前我才松了气,我想站在他身边可砚山靠他太近没有给我留位置,不过两人之间空隙也许足够插进瘦小的我。于是我两步并一步地跨上前,这一急踩到衣摆,咚一声跪下地扑倒他在脚边,身后登时一片哗然。膝盖磕得厉害我一时起不了身,一双不大却有力的手扶住我将我向上一托,站起身来只见他又惊又怒手狠狠把我揪着,一旁的太甫却是颔首而笑。
“这便是天姬的选择?”身后有人高声问道。
我跛着脚在他身边站定,听不懂这话,也没当是在与我说话。后来自然明白了这话的意思,这是否就是天姬的选择,选择了她跪拜的孩子为天下之主。
大约是那人说了不好的话,殿内的人齐齐瞪他一眼,他灰溜溜地退到一旁,清了清声音又道,“敢问明主,这位尊驾是?”
他冷眼望着一干人,不疾不迟地吐出三个字,“秦氏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