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人被安顿在一处通铺睡了一夜,隔日被叫醒,穿戴整齐后一排站好,很快就见刘婶儿领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走来,边走边指着这边的一排人说道,“二小姐,这些都是新进府的,您那儿不是缺人手吗,可有看得上的?”
二小姐挥了挥丝绢皱眉道,“怎么尽是些乡下粗鄙丫头?”说完目光落在我和青儿身上,“这两个还行,眉是眉眼是眼的。”
这话一出我立刻感到了来自其他人的敌意,而青儿不知是怎么了,突然对着二小姐连打两个喷嚏,昨日的机灵劲儿也没了,结结巴巴了半天也没给二小姐说出‘认错’的话,二小姐当下对她冷了脸朝我走来。
“叫什么?”
我愣了一下,回道,“夏兰。”
正当我欠身行礼时背后挨了结实的一拳,幸好我脚快稳住了前倾的身体,可转念一想何不随了她们的意,于是脚跟一抬扑向二小姐,抓住她的裙摆跪扑在地。二小姐怒不可遏,一脚将我揣开走向别的人。这时,我身旁的人突然散发出一股恶心的味道,二小姐连忙掩鼻快步退后。
“好臭!好臭!”叫喊的人是青儿,她夸张地捏住鼻子跺脚叫道,“难怪我的鼻子不舒服,原来是你身上的味儿!真是臭死人了!”
那‘臭’少女羞红了脸,对身上突然发出的臭味既疑惑又无措。
只见青儿掏出一个香包递到二小姐跟前,嫩嫩的声音乖巧地说道,“二小姐快嗅嗅,别脏了你的鼻子。”
还真别说她这香包一拿出来,好闻的清香顿时弥漫屋子。二小姐更是像发现宝贝似的,一把拿过香包放在鼻下嗅了又嗅,“这是什么香?”
青儿很是标准地行了个礼,“回二小姐,这是茉莉花香,青儿家从前是制香料的,这香包也是青儿自各儿做的,小姐若是喜欢青儿还能做好些个别的香味。”
就这样青儿和二小姐走了,临走前她狠狠瞪了那几个少女一眼,然后很惋惜地朝我做了个苦脸。我回她一个感激的微笑,多谢她的谦让和好意,可我不想做大丫鬟,我还是喜欢劈柴那样简单的日子。
失望生气的刘婶儿真把我分派到二小姐院里的厨房劈柴,我乐意之极,再没有比这更熟手的活儿。除了青儿,我和一起来进府的五人都住在一块儿,也许是见我被罚去做劳累活儿她们心中有愧,不再对我存有敌意。厨房帮忙的小春还时不时关照我,有时会舀碗水给我喝,有时还会给我两块剩下的点心。
“兰姐姐,柴火还没劈完吗?”
“请坐。”我放下斧子,用袖子扫干净板凳上的木屑端到她面前。
“不了,我还有事儿。”说着她从腰间掏出一对绿镯子,拉过我的手套上一只,“给你,二小姐昨儿赏的,我们一人一个,不准说不要!”
我想拒绝,可见她横眉竖眼的样子便道声谢收下了。这鬼精灵的女娃和谁都要好,又与我这个木纳的人最投缘,时常偷懒来柴房与我嗑牙,大多是她说我听。
“我先走了,改明儿再来找你。”
我点头,笑着目送她离开,想起应该说声‘慢走’时她已没了人影儿,无怪别人叫我‘木头丫头’。
刘婶儿始终惦记着我,两个月以后来柴房见我正乐呵地挥舞着斧头,当下摇头叹息‘果然是天生的劳奴命,干这苦活儿竟还白胖了不少’。怎会不胖,这活儿我做惯了并不觉得苦,一日两餐又吃得饱,在这里我是不爱说话的木头丫鬟夏兰不是妖异的天虫女、天姬,除了吃肉的时候偶尔会想起小瘸脚,日子我过得很安心,心宽自然体胖。
就这样我一直在柴房待到了暮秋,刘婶儿才给我换了工作,每日负责清扫前庭和后院的落叶。二小姐的院子不大,只需大半日就能干完活儿,小春她们都道我总算能够轻松一下了。
这天刚把黄叶堆成堆,就见小春和湘翠兜着一兜番薯跑来。
“快,快,生火,今儿有好多哪。”
这段日子她们总爱从厨房偷偷拿些番薯来到我这儿‘加工’,周围谗嘴巴的人一闻到味道就像老鼠识得油香,纷纷拥来讨吃的,每每都是僧多粥少。
“你们……拿这么多,不太好。”我有些担心。
小春得意道,“这些全是火头师傅给我的,尽管放心吃吧。”
“嗯!”
我咽下口水,赶忙拿来火褶子点燃枯枝干叶。午饭时把一半饭菜分给了那两只小松鼠,这会儿正饿得慌。番薯烤熟,竟然只引来两个人,五个人每人能分两三个。正吃得香时,两个小黑影从高高的梧桐树上窜下直奔我而来,定睛一看不正是中午时候和我分食的家伙,这会儿又来了。
“不准抢,大个儿的吃大的,小个儿吃小的,我最大,所以最大的是我的。”把最后一个番薯分成三分,我得意地吃起最大的一块,两个小东西也很知足地啃着自己的小块。
一旁的小春笑话起来,“你呀,和这些小畜生说的话比对我们讲的还多,它们还能回你两句不成?”
我笑了笑继续和松鼠逗完。曾经我的声音被视作不祥的巫咒,仿佛我说的每一个字每发出一个音都能置人于死地,不等我张开嘴惊恐的人已把板子挥打而来,直到嘴巴皮开肉裂我再也不敢张嘴叫喊为止。和人说话就会被板子打嘴巴,这么多年或多或少还留着一丝这样的惧怕。
“喂喂,干什么拿我的,你已吃掉三个了!”
“好湘翠,哥哥今儿活儿多,不多吃点儿力气不够使啊。”
“关我屁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