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意外我的‘和颜悦色’,清了一下喉咙后说道,“歇会儿。”可刚说完走下台阶他就沉下了脸,“你在做什么?”
我看了一眼石膏柱上画的‘猪娃娃’,低头不语。下一刻我被他拎住领子提了起来,右手惊痛之后匕首脱手,接着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看清楚。”他反手握住匕首,看也不看身后的柱子便背身一挥。石膏柱上出现一道寸许深的刀痕,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你来。”不等我爬起身他又将我抓了起来,将匕首塞在我手中,“若是这白柱子练不好,找些人颈子来如何?”
人颈子,他,他是在说真的,少君的话哪一回是假的呢!
我握紧刀没有片刻迟疑,“啊———!”一声大吼之后,石膏柱子被削出了一截。
我怎能如此健忘,他是那个人啊!那个我深深痛恨的人啊!悲哀又好笑,他给我的烙印痛疤,竟能被一身衣裳一句细语轻易抹了去。后事种种亦是,总能轻易抹去,可他又会在下一秒接着为我烙下新的,唤醒我的痛处,接连不断、乐此不疲。
而回想前事,冷情的他所给予我的那份唯一的温柔暖爱,我不懂,一个人怎会有如此落差变得无情至此……
时间过得很快又临近年关,我日日握弓的右手指甲已全部磨平,好在指尖也磨出了一层硬皮不会觉得疼。
这段时间明府可谓四喜临门,一是少君十八岁的寿辰,二是在少君寿辰前夕许良人为他诞下了一位麟儿。与此同时铁昭媛和兰婕妤那儿也传来了喜迅,少君的两位爱妃也怀上了龙种。喜事连连怎么庆祝都不过分,冷清的中殿也时常听见丝竹鼓乐之声,好几回我还没起床便被报喜的炮竹声吵醒。
也许是有了那一回我在洛城公主百日宴上闹场子的前车之鉴,上头再没有来圣旨传我参加这个宴那个席。而我发现,没有人来打扰我的心头也渐渐不闹鬼了。
可是,偏偏就有人要来招惹我。
“少君是说,良人让我来做主?”
许良人生下皇长子自然是大功一件,非大大赏赐不可。少君有意册封她为二品昭仪,她却说她这个良人是我封的,这一回也要我来做主。
他颔首,摸着拇指的玉扳指问,“贵姬要如何办这事儿?”他是认真地在问,问我如何处理这事儿,处理许良人上门来挑衅这事儿。
“少君,娘娘请用。呀,松掉了。”青儿趁上茶点的挡下假意整理我的珠花,低头在我耳边悄声耳语,“莫要与她客气。”
我点着头,“刚用了午膳,歇会儿再吃。”
无须你来提点,青儿,我不会与她客气。上一回我没给她正二品的品阶,这一回她便来拿着皇长子这块金牌来要,明正言顺地耀武扬威。她若安生地接受君上的赏赐册封,就是封她做贵妃也与不我相干,可她胆敢来扇我耳光就不要怪我也回敬她一个响亮的耳刮子!
“少君的意思是……封为昭仪?”我故意拖沓道,“也该的,许良人身为皇长子之母册封为贵妃也不为过。”
“哦?”他拿起糕点尝了一口,很是玩味地挑了挑眉。
“只是这事儿我来做主不妥,少君忘了吗,许良人原本是西殿铁昭媛的人,当初我入住中殿昭媛娘娘怕伺候的人不够这才让许良人过来。这会儿良人生了皇子,怎好老客居我这儿,怕是该搬回西殿去了。至于封一个什么,不先知会昭媛一声是为不妥,妾身以为册封的事儿也该听听昭媛娘娘怎么说。”
“贵姬言之有理。”
听我说完他已是满脸悦色,赞赏地点着头。我不会再感到讶异,他的喜怒总是比天空的颜色还来得无常。
“那就这么办吧,妾身累了,告退。”
刚退到内室年嫫嫫便嗔道,“娘娘又放肆了,哪有妾臣在君上面前自各儿告退的。”
“不过啊,娘娘这回做得对极了。”青儿夸赞道。
昭仪,那可是在昭媛之上。‘铁夫人’受封昭媛之后自持贤德谦让搬出了正殿,如今西殿的主位还空着,如果许良人受封昭仪那主位便属她当之无愧。都说昭媛铁惜若温婉贤惠、宽容大方,我倒要看看她这一回会不会大方到让昔日的下女高居于她之上。
“青儿听见没有,方才少君是否有说‘许良人身为皇长子之母册封为贵妃也不为过。’”我笑着问道。
青儿愣着,不太明白我的话。
我接着说道,“这话了不得,可别四处说去,几位娘娘知道了心里定会堵得慌,尤其是玉妃娘娘。”
青儿这下懂了,狡黠一笑,“婢子哪会乱嚼舌头,娘娘放心吧。”
自然放心,玉妃娘娘若是听到这个传言,之后的所作所为绝不会令我失望。有了她的帮忙,许良人想变成许嫔娘娘怕是不容易啊。
半月后,许良人搬回了西殿,一月后被册封为九嫔之下的三品婕妤。正宫娘娘是君上的嫡夫人,三宫九嫔算是君上的庶夫人,许婕妤仍旧连君上的妾妃也算不上,仅是后宫中的一名宫人。
怪只怪她不该揣着她的孩子来向我炫耀示威。我已经在压着心头的那只鬼,无奈总有人想要把它揪出来。
(四十一)[小修]
小皇子出生十几日以后少君十八岁的寿辰到来,这一回来一位身份尊贵的客人,西羌的摄政小王叔伊娄颇黎。
鲜于大人说摄政王叔是西羌贺若王太后唯一的子嗣,是先王唯一的嫡子也是幺子,原本是该继承大统之人,但十多年前西羌王汗暴毙时他还只是几岁小儿,因而便由他而立之年的侄儿如罗王爷继任王位,他则被朝臣拥立为摄政王叔,身份地位仅低王位一步,待侄儿王汗百年之后便将王位禅让与他或是他的王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