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阳公主大喜过望,将皇帝好一番夸赞,当天她就拽着高睦奔出了京城。
春回大地,每一寸田野都充斥着勃勃生机。舞阳公主骑上爱驹后,时而追一追休憩的野鸟,时而采一朵不知名的野花,轻而易举地就感受到了万物复苏的快乐。
碍于深冬严寒,舞阳公主已经很久没有正经跑马了。她兴之所至,突然想在马背上放风筝。
春天正是适合放风筝的时候,高睦是专程陪舞阳公主出门游玩的,风筝这种几乎是踏青必备物品的东西,自然是早有准备。
不过,手拿去放风筝了,如何控马?
高睦顾虑风险,又不愿让舞阳公主扫兴,斟酌片刻后,提议道:“放风筝时不便控马,公主,让我来为公主牵马,可好?”
牵马执蹬,可是奴仆的活计,少主人的身份,怎能做这种卑贱的差事?高睦的护卫长许伯,欲言又止地看了高睦一眼。
许伯倒是想替自家少主人代劳,无奈他与公主男女有别,此行又没有带侍女,许伯想来想去,还真只有高睦能为舞阳公主牵马。
舞阳公主骑术不错,却也知道单手控马有些冒险。她欣然接受了高睦的好意,拍了拍马鞍笑道:“那你过来帮我骑马好了,这样我就可以用两只手放风筝了。”
过去?锦衣的意思是,要我和她同乘一马?高睦迟疑了片刻,才明白舞阳公主的意思。
舞阳公主以为高睦心存顾忌,催促道:“周围都没人,高睦你过来嘛。你放心,我这匹马脚力很好,两人共骑无妨的。牵马走起来太慢了,风筝放不起来呀。”
高睦是确定四野无人后,才让舞阳公主下车骑马的,她当然知道周围没人,用不着“相敬如宾”。她也知道舞阳公主的坐骑是匹好马……只是她从来不曾与人同骑,所以有些反应不过来。
眼见舞阳公主招手,高睦哪里肯让舞阳公主败兴?她很快坐到了舞阳公主身后。
借着牵拉马缰的动作,高睦理所当然地把舞阳公主圈到了怀中,如此一来,她再也不用担心舞阳公主摔下马背了,倒是正好。
许伯军汉出身,从军之前也只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家子,他不理解士绅之家那套相敬如宾的夫妻之道,也不觉得夫妻之间在外人面前的些许亲密就是淫邪。不过,在公府服务多年,他多多少少学会了一些进退之道。早在舞阳公主邀请高睦共马时,许伯就已经带着护卫识趣地散到了四周。如今见高睦与舞阳公主准备好了,他又指派了一个稳当的属下,及时奉上了风筝。
驱马将行时,高睦才突然想到,舞阳公主这个共马的方案,其实不是她唯一的选择。要是担心牵马慢走放不高风筝,她完全可以牵着马奔跑,这样也能既确保舞阳公主的安全,又让风筝飞起来。或者,为何一定要在马上放风筝呢?先把风筝放上天,再递给锦衣,也是一样的吧?
“高睦,开始呀!”
看着跃跃欲试的舞阳公主,高睦好笑地甩掉了自己迟钝的思绪。她不再多想,一夹马腹,马蹄飞扬。
事实证明,高睦的提议不算多余。饶是两只手操作,舞阳公主也花费了许久,才将风筝顺利送上天空。要是真让舞阳公主一个人骑马放风筝,还真怕她的心力都系在风筝上,忘了身在马背。
风筝在空中飞稳当后,高睦放慢马速,与舞阳公主聊起了她从前放风筝的情形,才明白:原来,皇帝认为女子奔跑不雅,宫中放风筝,都是由小太监代劳,把风筝送上半空、无须再助跑时,再交到各位妃主手中。算起来,这相当于舞阳公主第一次独自放风筝,难怪半天都不得要领。
时下的放风筝,也叫“放晦气”,需要剪断风筝线,让“晦气”随风筝飞走,借以祈福。
高睦将预备的小剪刀递到了舞阳公主面前,舞阳公主一手握着剪刀、一手拽着风筝线,有些怀念地笑道:“从前在宫里放风筝,我总舍不得剪线,心里想着,我要是能和风筝一起飞这么高就好了,就能去很多很多好玩的地方。”
“公主舍不得,那就不剪。只要公主不忌讳,我帮公主收回来。”高睦饱读圣贤之书,从不信怪力乱神之事。说话间,她伸出手来,打算收走舞阳公主的剪刀,还打算接过风筝线。
在高睦看来,一个风筝的去留,根本不涉及运势。倒是风筝线已经被风吹紧了,收风筝时,若不小心,还真会遇到晦气——高睦怕风筝线割伤舞阳公主的手掌,所以想要代劳。
“咔嚓——”
在高睦碰到剪刀前,舞阳公主手腕一转,已经毫不犹豫地将风筝线剪断了。她目送风筝随风远去,笑道:“我现在舍得了!”
高睦顺着舞阳公主的动作抬头,也看向了那只即将一去不返的风筝。她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何舍得了?”
高睦与舞阳公主出游时,遇见过几处寺庙。她记得,无论是道观,还是佛寺,舞阳公主全都意兴索然,从来没有上香的打算。既然锦衣不信神佛,对“放晦气”一说,想必也不会十分在意,那么,既然舍不得风筝,为何要放走呢?
“因为有你呀!你上次带我去的东山,比风筝飞得高多了!”舞阳公主理所当然地看向了高睦,飞扬的眉眼之间,全是灿烂的笑容。
近在咫尺,舞阳公主灿烂的笑容毫无间隔地撞入高睦眼帘,又像是撞到了高睦心坎上。
高睦突然想起了舞阳公主的本名。
孙绚。
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姑娘,人如其名,是比春光还要绚烂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