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唯连滚带爬,推门而逃,远远地咆哮着:“你们这群王八蛋,都他妈的快过来!死人了,要死人了!”少年的嗓子破了音,在雪空中,显得格外的急促,像一只海鸟,坠落在大海,又像一只胖鹌鹑,砸落在了清脆的树枝上。******************************小山保住了一条命,蹲在炕上的被窝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显然也很懵:“我就是逗逗他,他怎么就全招了呢。”宋唯也蹲在被窝里,又想哄哄师兄,又觉得生气。真没用啊。真t没用。居然尿了裤子。宋唯少年,二十二岁那年,成为真正的人民警察的那年冬天,真正遇到杀人犯的那个冬天,尿湿了一条棉裤。宋唯问小山:“你怎么知道小齐是被闷死的,之前收尸时不是没检查出来致命伤痕,况且尸体之后运到省里了,大家都在等尸检报告。”小山跟瞅个傻子一样:“尸检报告早上就寄回来了,你没看见?”宋唯狐疑地看着小山:“你看见了?”小山擦掉梨花带雨泪痕湿,举着用了七年的英雄钢笔,唯一值钱的东西发誓:“大家都看见了。”*******************************屎蛋的小窝棚被翻了个底朝天。去过的刑警、法医无不战栗心惊,一出门就吐了个痛痛快快。杀人犯的家简陋至极。一张桌、一口缸、一张炕,一件破袄搭在炕沿,一张皮子铺在床上。皮子。人皮。灶屋有一块砖是活动的,砸碎敲开,挖出一根骨。腿骨。人腿。杀人犯交待得清清楚楚,却没人能耐他何。杀人犯有精神分裂症。二十五年前,他的妈妈要改嫁离开。小孩儿这么小,哭得一塌糊涂。妈妈,饿啊,我好饿,快饿死了。妈妈抱着他,哭着说妈妈也饿,儿啊,怎么办啊。小孩儿说妈妈,你要走,带上我,我少吃一口饭,不惹人厌。要嫁的人家不肯要小孩,半大的小子,像蝗虫,张着嘴,吸人血。儿啊儿啊,你是我的骨肉,是我一天一天揉着搓着长大的娃娃,我也舍不得,人家不肯要你,可怎么办呐。妈妈,我饿。好饿。儿啊,别怨妈,熬过冬天,日子就好过了。拿着这把刀,过完年去找村头的屠户,我让他收你做徒弟。妈妈……我熬不过冬天……妈妈……刀……太利……妈妈,求你了,别说话……我饿……妈妈……妈妈,这肉可真香啊,妈妈,这肉可真好吃。妈妈,我死了下辈子乖乖投胎,做个有钱人的孩子,不让你操心了。妈妈,妈妈,你为什么躺在了地上,妈妈,你身上都是血。妈妈……你笑啦……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为什么又哭了……妈妈……过年啦……妈妈……春天来了……妈妈,你的肉可真好吃,比所有的肉都好吃。妈妈,我背你去山里,妈妈,你悄悄地,不要告诉人家。妈妈,我再亲亲你。日子可真苦啊。妈妈,对不起。作者说:其实是个蛮简单的案子,但是怎么讲呢,写的时候还是很难过的。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我会很努力的。得终时未为中意他砍掉了妈妈的腿骨,一下子。妈妈疼得呼救,小孩捂住了妈妈的嘴。直到血流尽,直到妈妈不再挣扎。他剥了妈妈的皮,吃了妈妈的肉。熬过了那个冬天。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个冬天。开了春,趁着大大雪白的月亮头,他悄悄把骨头背到了山中。第二天,妈妈就开始敲门。一直敲啊瞧,敲到今年的腊月。他从人皮被褥中睁开眼,就看见妈妈的笑。诡异的从白骨中映出的笑。他疯了一样逃了出去,呼哧呼哧喘着气,那天的雪地中,立着那个孤零零的小孩。小孩走得很慢很慢,四周的人也都被雪湮没,仿佛只剩下这个小孩。这小孩既像小时候的他,那个为了生卑鄙无耻的他,又似乎挂着妈妈的魂,带着孤独和挑衅。他一定是恶鬼。一定要杀了他。杀了他,再也不用看见妈妈,看见那个被他吃了的妈妈。他挟着小孩,疯了一样把他掼靠到了临街人家的墙上,一定要杀了他,灭了他的根。用那只大手狠狠一拽,孩子的脸一瞬间变得扭曲,眼睛瞪得大大的,尖锐的爆炸的痛苦还没呼喊出口,如妈妈一样,他捂住了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