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她太过安静从容,面上也是处理正事的从容,许乐遥坐在旁边没忍住掀开一只眼皮觑她,片刻后又道,“要帮忙吗?”
叶渔歌习惯地想说不用。
但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又改了,“好。”
以为她不会同意的许乐遥:“……我知道你不喜欢被插手家中的事情,不过对这些同侪的脾性,我比你了解的多,既然已经向宫中告罪、没有敛财的意思,那——等等,你说什么?”
叶渔歌眼中出现几分笑意,“我说好。”
她甚至将笔递给了许乐遥。
“……”
看着自己翡翠笔杆上的兔毛柔顺乖巧还在滴着墨,许大人眨了眨眼睛,虽然不知道这个脾气又臭又硬的家伙怎么突然肯示弱,不过在她看来,叶渔歌一贯如此,虽能看透人性,亦懂朝堂,但论世故,却远远不及自己。
她接过了笔,在纸上斟酌片刻,开始运气写字,不一会儿漂亮的台阁体就落在纸上,而旁边的叶渔歌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直到许乐遥拿起纸,轻轻吹了吹,忽然听见她开口道:
“我从幼在家中不识长辈之爱,后来入了学堂,也不懂同窗之情,这些年也未尝情爱——”
许乐遥被她的话惹得手腕一抖,下意识地看向她,撞入那双漆黑的、却专注认真的眼眸时,就像被古怪的寒潭给吸住灵魂,挪不开自己的眼神。
“今日入宫时,皇后问我,你于我而言,是否特别,我点了头,可是她却说,这还不够……我思前想后,仍不知那晚在你屋宅,究竟说错了什么,你若是不高兴,就告诉我,我可以改。”
叶渔歌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如今我亦不会收回先前的话,阿遥,你是第一个走近我的人,或许如今在你这里,我们先前同窗那点情谊已不值一提,但我这人心窄,能放的人和事不多,可只要记挂了,被放在这里的人,无论想要什么,只要我有,我都能给。”
她不懂爱。
但她若是有,哪怕只有一抔,也只会给身边的人。
……
许乐遥心神有些震动。
她忽然又想起来那梦里的事情,刨除那些临死前的病痛折磨,还有一些更让她不愿意直视的事情……在叶渔歌离开朝廷之前的那些时间里,是她先远离了对方。
是她先把人弄丢,才惹得她在弥留之际,也没能找到对方。
而今见从来寡言且嘴毒的人,愿意为了跟自己解释,说出这么一大段的话,已经能感受到叶渔歌的用心。
哪怕这有些笨拙,且是对方极其不擅长的事情,但叶渔歌已经在尝试将心剖开给她看了。
她动了动唇,良久,却自己先笑了出来,摇头道,“不是……我不高兴,非因你之故,是我自己。”
本来话到这里就该停了。
可叶渔歌抿了抿唇,又问了一句,“是你自己什么?”
“……?”
许乐遥诧异地看着她,好像想知道今天的她是不是被夺舍的,然而有些心思是不能对人言的,所以在叶渔歌的问题之后,她依然没有回答。
然而在叶渔歌倔强的时候,许乐遥也是很少有能拗过她的。
叶渔歌叹了一口气。
“阿遥,虽然我有时能猜到你在想什么,但也只是因为我们相识日久,有些话,只要不对人言,永远放在那里,我毕竟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怕我会猜错。”
许乐遥默然片刻,粲然且无奈地笑出来,她在想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叶渔歌这么口齿伶俐?
“我……”
她开口说了一个字。
盯着叶渔歌的眼睛太久,她总是被蛊惑,现在越看越觉得自己库房里的那些宝玉,都太花里胡哨,没有一枚比得过这双眸的内敛明亮。
于是,过了会儿,她陡然放下手里的纸张,走到叶渔歌跟前,俯身靠近她。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许乐遥单手按在马车车厢上,那些重重的花朵绣影随衣袖垂下,像是在叶渔歌脸侧盛开的繁花。
她没有动,直到许乐遥的唇和气息都落在她的额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