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边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但声音挺好听:“你好,我是明安金融投资的章以明。”
沈多意记得,街尾最高的那栋大厦就叫“明安”。
沈老在门口等了五分钟,听着里面说话的动静,估计只能自己去泡温泉了。拿上帽子和拐杖,换鞋时卧室开了门。
“爷爷,等我一下。”沈多意说,“明天约了人,今天陪你泡温泉。”
明安外汇部只有几名行政在外面,操盘手们全都在会议室开会,戚时安领口松着,衬衫袖子挽到了手肘,两枚宝石袖扣被随意扔在烟灰缸的旁边。
章以明找了位子坐下,百无聊赖地浏览“模拟交易员和实盘交易员的注意事项”,来回看了三遍,会议室的玻璃门终于开了。
戚时安最先出来,随手朝章以明扔了根烟,章以明接住起身,走过去说:“戒不了吧?开会的时候不抽烟真的不尊重人道主义。”
“闻了闻,没点燃。”戚时安非常自律,“有事儿快说,我忙着呢。”
章以明不满道:“因为喝酒耽误了开通夜盘,今天大幅低走,你当然忙了,活该。”
戚时安把烟抢回来塞回烟盒,转身走到门口:“这是外汇部门,期货的事儿别跟这儿说。”他说完挡在门口,然后敲了敲门上的牌子。
“操盘重地,非请勿入。”
章以明淡淡一笑:“那叫沈多意的精算师,还请不请啊?”
戚时安已经忙忘了,此时带着疲倦感也淡淡一笑:“你这么问,看来已经请了。”
章以明点点头:“明天面试,你来还是我来?”
“你来。”戚时安想都未想,他怕沈多意还记得他,然后拒绝公司的工作邀请,更怕沈多意不记得他,礼貌又陌生地与他寒暄。
章以明前脚离开,安妮后脚发来了之后一周的行程表。戚时安这才想起,明天要飞德国开会。他念书的时候曾在德国生活过大半年,一直也想再去看看,可此时竟然毫无期待。
几场雨结束,气温不降反升,前一天温泉泡久了还有些上火。
沈多意早早出门,面试前先去洗了趟车,其实他很怀念以前住在秋叶胡同的日子,那边的街坊过得很悠闲、很自在,周末无事的时候,就拎着塑料桶自己洗车。磨磨蹭蹭的,洗完再看会儿下棋,然后拎着桶回家吃午饭。
明安大楼内常年保持在二十五摄氏度,边边角角处都纤尘不染,除了清洁人员每天要打扫外,每隔半个月都要另找外包公司做全面大扫除。
章以明进电梯时还没讲完电话,低着头问:“等会儿面试,人是你让我请的,先说好是不是必须留下?”
戚时安已经坐在了办公室里:“看他表现,不过我有信心他能通过。”
“那我公事公办了啊,你上午不是飞柏林吗?”章以明喝了口咖啡,仰头的瞬间看到了电梯中的沈多意,于是没等戚时安回答便挂掉了电话。
沈多意颔首:“章先生吗?”
章以明伸出右手:“你好,等下直接去我办公室谈吧。”
两手相握,沈多意直截了当地问:“是游先生向您介绍的我吗?”
“是,刚才电话里就是他。”章以明面不改色地撒谎,“我们是朋友,他因为一些情况无法聘用你,觉得很可惜,正好我们公司也需要人手,所以他向我推荐了你。”
沈多意笑道:“希望我们能合作成功。”
从电话突然挂断后,戚时安就一直坐在椅子上没动弹,偶尔看一眼手表,计算着面试时间到了,自我介绍应该做完了。
安妮敲门进来,提醒道:“戚先生,该去机场了。”
戚时安问:“司机吃早饭了吗?”
“啊?我问下。”安妮无措了两秒,联系完司机后回道,“他吃过了,您没吃吗?”
戚时安说:“给他十分钟,再吃一顿,我等他。”
三分钟过去,戚时安终于从座位上起身,他拎上包大步流星地离开办公室,步伐渐渐加快,在半路掉头转向了另一层会议室。
整条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无论行走还是奔跑都听不见声音,向阳的所有房间都是大大小小的会议室,哪个部门都随时可以来开会。
最大的那间里,章以明和沈多意隔着一米的距离站在落地窗前,不知道正在探讨什么。
戚时安走到玻璃墙外,光明正大的偷看。
视野中的沈多意好像比记忆中高了一些,衬衫的立领将修长的脖颈遮住一半,肩膀一边在阴影里,一边在阳光下。当他微微侧脸与章以明交谈时,能看见象征礼貌的嘴角弧度,以及带着笑意的眉眼。
十分钟到了,戚时安转身离开,皮鞋踩在地毯上没有动静,所以只能听见胸腔中的“扑通”声。他不知是喜是悲的发现,告别年少时期的沈多意似乎更加高段。
连惊鸿一瞥都没有了,却仍不留情面地搅乱了他心底的一池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