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毅上了床,但一直没有睡着,他听着展鹏在外边忙碌的动静,暗自好笑。细究起来,展鹏还是有着兄长的模样,不经意间,就能照顾到身边的每个人,杨毅自忖永远做不到他那个样子。
回房间的时候,他有意无意把房门留了条缝儿,并没有关严。平日在展鹏家留宿,两个人都不会关卧室的门,所以虽然分处两室,两人也都能随时感受到对方的动静,乍一见张文峰把房门关得死死的,他初觉好笑,但随即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儿,进到房间后,便赌气似的带了一下门。
杨毅心里明镜似的,他和张文峰彼此不对付,只是面子上过得去,但他一直无所谓。本来嘛,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就是了,虽然说几年前为了捞展鹏,大家有过短暂的合作,但那是不得已而为之,事过境迁,能维持点头之交,在他看来就算不错了。张文峰不会视他为朋友,反之亦然,这再正常不过了。
杨毅也弄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讨厌张文峰。或许两人初识,他就在针对自己的缘故吧,杨毅有时会这么想,但转念一想,查案本就是人家的天职,他那么做,似乎并不过分,尽管杨毅不情愿,但也能理解,让杨毅愤愤不平的是,张文峰好像是因为展鹏而迁怒于自己,迁怒于与自己相同的那个群体,但展鹏落到那个境地,不是咎由自取嘛,又与自己何干?
这就在杨毅的心里渐渐积下了疙瘩,那么大的人,怎么是非不分呢?人怎么能光凭情绪上的好恶生活呢?冷静下来的杨毅对张文峰愈发反感。
展鹏临睡前在卧室门口的踯躅,也让杨毅有些怅然。虽然半掩的房门遮挡住了杨毅的视线,但他清晰地感受到展鹏站在门外的情形,略显矫情地说,他期待展鹏能有所动作,或者像往常那样把门推开,或者干脆像张文峰,关紧房门,但偏偏他只是停了一下,却什么都没做。
杨毅听到展鹏脚步移开的声音,听到他关紧对面房门的响动,心里彻底失落了,那个不大的响声无形中就像一道墙,把两人隔离开来。自从展鹏出狱后,这还是前所未有的情形。
杨毅也清楚,自己关于那两个人会发生点儿什么的调侃,单纯地就是个调侃,他相信,无论是展鹏,还是张文峰,都不会放任那种事情的发生,甚至都不会允许苗头的存在,但他就是心里不舒服,总觉得堵得慌。
杨毅在黑暗中翻了个身,望着窗外的夜色发呆。隐隐地,从对面的房间传来谈话的声音,而且这一谈,似乎就没有个尽头。“穷聊个什么劲儿,聊得这么热乎,俩人不是都累了吗?”杨毅促狭地想。突然,一个词蓦地闯进他的脑海:亲密。
没错儿,就是亲密,这个突然冒出的念头令杨毅不寒而栗。从展鹏带着张文峰进屋,一直到此刻,展鹏所有的举动,无意中都带着对张文峰的亲密,这是一个杨毅从未见过的展鹏。
自从展鹏出狱,两个人就混在一起,两三年来,展鹏一直人畜无害,紧紧跟随着杨毅,杨毅早就习惯了两个人的世界,也认为那一切理所应当。直到那一刻,他才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展鹏还有不为他所知的另一面,或许许多面,除了两人世界,他还可以有其他的世界。
杨毅的心中泛出一阵酸楚,茫茫然不知所措。“张文峰!”他恶狠狠地默念着这个名字,对这个闯到展鹏和他中间的男人更觉厌恶。
或许,这才是他反感张文峰的根源吧,杨毅豁然开朗,继而又自责起来。
恰好,对面房间的两个男人也聊到了杨毅。
张文峰和展鹏聊得起兴,睡意全无,展鹏还跑到客厅,拿来了香烟和烟灰缸。
张文峰感兴趣的,除了自己的提议,就是展鹏的工作。他详细询问了展鹏工作的情形,重点关注他是否干得舒心。展鹏难得碰到一个懂专业的人,侃侃而谈,间或比较一下两份职业的不同。
张文峰总算弄懂,现今的展鹏做的是什么样的活计了,他觉得和自己的提议并不冲突,反而更可能有契合点,隐隐地兴奋起来。
但是一想到杨毅,他就像被人打了一闷棍,提不起精神来。
待展鹏又点燃一根烟,张文峰话锋一转,毫不客气地问展鹏,“那你和杨毅是怎么回事?”
“什么叫我们俩怎么回事?”展鹏吐出一口烟,略微蹙了蹙眉。
“就是你那个‘一言难尽’啊,”张文峰瞥了瞥展鹏,不以为然地说,“你有什么可一言难尽的,这也不像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