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是买通清洁人员,趁他下班的时候把整理好的资料全都弄脏,或者在酒会上让他当众被红酒泼了一身,这次换成了拿烈性酒来戏弄他了。他忍着喉管里火一样焚烧的不适感,压住了自己的胃。他还怀着孕……他们居然骗他喝烈酒……顾锋从余宝元颤抖的手中夺过玻璃杯,抿了一口。斯米诺伏特加,高纯度烈酒。他眯起了眼睛,冷冷地瞥了那边的高总一眼。高总他们像是没料到顾锋脸色会这么难看,皆是一怔,灰溜溜地淹没在人群中不声不响,企图蒙混过去。顾锋带着余宝元在一旁坐下,给他喂了点热水。热水虽然冲淡了嘴中浓烈的酒精味儿,可是那烈火一样的烧痛感,还是在胃里涌动。顾锋拍了拍他的背,“没事吧?”余宝元摇摇头,可是却觉得有些头晕脑胀。他酒量本就不好,再加上喝的那口烈酒度数太高,后劲儿太大,没过十分钟,已经微微有些上头了。“还能撑住么?”顾锋皱着眉头问道。余宝元没回他的话,只是脸却逐渐开始烧红了起来。顾锋看着他这幅样子,忽而想到了上一次余宝元喝醉酒的时候发生的事儿。之前一场晚宴上,余宝元无意间喝了酒,醉得一塌糊涂。醉了还不说,还要上台疯狗似的抢主持人的话筒,谁拉都没用,醉眼模糊搔首弄姿唱了一段京剧《贵妃醉酒》,一时间震煞众人,名扬商圈。酒品如此之差,也是世间罕见。顾锋怕他又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来,叹了口气,“算了,我先带你回去。”“回你妈的回,”余宝元微醉的眼瞪了他一下,“老子今天还没有大放异彩……”顾锋冷哼一声,“大放异彩?得了吧,也不嫌丢人。”说着,强行把余宝元拉起来,朝着众老总们点点头,“我带着余助理先走一步,失陪了。”众老总们也是知道余宝元的光荣事迹的。此刻,看着顾锋像湘西赶尸似的半扛着余宝元,也是理解地点点头。余宝元神智慢慢丧失在酒精里,迷迷糊糊之间只觉得自己被挟制在一个火热的怀抱里。他皱着眉头用拳头捶着那人的胸口,“操,你这个狗篮子要把我卖到哪儿……”我也曾受尽委屈行至外头,天已经全黑了。进入深秋,天气骤然冷了下来。几小时前还是阴阴的天,现在竟然已经纷纷扬扬飘下些雪来。怀中的余宝元像是只野猫似的一点儿也不安分,顾锋索性把他扛了起来。“别闹了,我带你回家。”顾锋冷硬地低吼一声。余宝元醉得一塌糊涂,把头靠在顾锋耳边,吐着酒气,“老子,老子没有家……”顾锋心忽然像是漏了一拍似的。良久,他语气柔和了些,“会有的。”余宝元在他脖颈间蹭啊蹭的,撒娇似的,“我要听你讲故事……”顾锋背着他,在这条路上慢慢走。车子停在了比较远的一个地方,他得背着余宝元走好一会儿,“不讲。”“讲!我要听,你给我讲!”顾锋扛着这人,眉毛皱了起来,“你他妈怎么这么烦!你想听什么故事?”“我想听你讲《金瓶梅》的故事。”顾锋险些把余宝元一个抱摔就扔在地上。逗他玩儿呢这是?他平复了情绪,语气依旧冷厉得可怕,“闭嘴,马上就回去了。”余宝元迷迷糊糊地掰过顾锋英俊的脸,“你凭什么叫我闭嘴?你是谁?”好嘛,现在连他都不认识了。死醉鬼,真烦人。顾锋冷冷的,没有回答余宝元的话。余宝元却像是跟顾锋杠上了似的,努力睁着眼睛凝视顾锋的脸,尔后笑得贼兮兮的,“哟,这剑眉星目的长得挺好看呀,来我这里当窑姐儿吗?我保……保证让你成为这条街上最畅销的卖春妇!”顾锋脸色骤然黑得像煤炭一样。余宝元仍不知死活,“哎呀,我其实知道你是谁。你就是那个大……大傻批,死渣男,臭猪蹄,老王八,顾锋!”顾锋捏着拳头,尽量克制自己暴打他一顿的冲动。“大家举起荧光棒,跟我一起喊——顾锋是王八!”余宝元已经醉到开始疯言疯语,“顾锋是王八!顾锋是王八!左边的朋友,你们的声音在哪里?右边的观众,告诉我顾锋是不是王八?”顾锋气得牙痒痒,心中盘算着改天怎么跟这个玩意儿算账。终于到了车子停放的地方,他把余宝元放下来,冷着脸,打开车门要把他塞到后座。余宝元拼了命地挣扎着,像是逃离野兽追逐一般离车子远远地站着,“我不要坐车。”“坐进车子里,我带你回去。”余宝元瘫坐在地上,小孩子一样耍赖,“老子不要坐车!我要走路,我要散步!”顾锋磨着牙齿,恨不能把他吞吃入腹。大晚上的,又是下雪天,散的什么狗屁步!醉糊涂了的余宝元才不管这些,“我要散步,人家要散步。”顾锋看着余宝元这副样子,良久,把车门砰地用力关上,气势汹汹,“你瞎闹什么!”余宝元坐在地上,两只醉眼亮晶晶地映着路灯的光,“可是我真的好想散步……”顾锋深吸了一口气,良久,认命似的蹲下了半个身子,“我他妈真是上辈子造大孽了。趴到我背上来,带你去散步!倒霉玩意儿。”余宝元一下子扑在顾锋身上,满意地抱着他的脖子,闻着他身上好闻的男香味道。路上积了薄薄一层雪,因此顾锋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背上的余宝元闹腾得没那么厉害了,变得安静了许多。良久,他只听到余宝元迷迷糊糊说了什么,他张口问道:“你又说什么?”余宝元嘟囔,“你今天对我好凶。”顾锋冷哼一声,未置一词。“你这么凶,一点都没有人情味,”余宝元歪起了脑袋,“我的生日,你肯定也不知道。”夜里很安静,下着雪,路上一辆车也没有。广袤的夜空之下,仿佛就只剩下这两个人,在漫飞的雪花里慢慢行走。“爷爷奶奶和妈妈走了,原来世界上真的再也没人记得我的生日了……”顾锋脚步不由得顿了一下。余宝元的生日?五年的记忆里,关于余宝元的生日,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也对,他连余宝元的生日是哪天都不知道,更别提给他过生日了。陈立宁的生日,他会拉上一大帮兄弟,从生日前半个月就开始准备,届时坐上跨国飞机,跨过太平洋给他送上礼物和蛋糕,给陈立宁一个最热闹最开心最过瘾的派对。而余宝元的生日呢?五年来有没有人曾记得过他的生日?他会不会是一个人窝在灯光昏暗的小角落,抱着和他一样孤独的流浪猫咪,带着卑微的期盼和失落,自己对着安静的空气说一声生日快乐?他睡了余宝元五年,余宝元掏心掏肺对他好了整整五年。他居然……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没对他说过。想到这儿,他竟然心中某处微微刺痛了一下。他叹了口气,“告诉我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今年我给你过,行了吧?”余宝元仍然是自说自话,“我也好想有个人跟我说生日快乐啊……老子也很想吃甜甜的生日蛋糕。你们给陈立宁买三千块的蛋糕,能不能给我买一个?我不贪心的,我只要那个三十块的就够了……”顾锋的嗓子顿时像是被哽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醉了的余宝元,褪去了所有的刺。剩下的,是最柔软,最温顺,最卑微的内心。五年来,他从没有听到余宝元对他撒娇抱怨,他总以为余宝元不需要任何关心。可是,也许在每个被冷落的生日,在余宝元看到陈立宁被鲜花和祝福包围,而他连一份三十块的蛋糕,一句简单的生日快乐都没有的时候,纵然外表再坚强刚硬,他或许也在没人看到的地方,难过得眼眶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