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没用的、低贱的儿子,她要来做什么呢?自己因为这个儿子,从前红杏出墙的事迹败露,被关进暗房后,大夫人理所当然的迁怒儿子,恨不得他从没出现在世上过。现在好不容易大女儿似乎有了造化,自己能跟着享福了,大夫人怎么可能认回儿子,让他在自己眼前碍眼。所以,当赵灵慧告诉她:“听说他生了病,要真是娘的孩子,那女儿就把他接过来好好照顾,若是放着不管,他没钱看病无人照看,大概活不了多久的。”大夫人想也不想的说:“管他作甚,他不是我儿子!”赵灵慧已经有所预料,可亲耳听到,还是失望至极。她闭上眼睛忍耐着心中的情绪,片刻后睁开,语调冷冷的:“师父说,人不是生来就知道该怎么做人,所以才要学。我和师姐是不知道如何把自己当个人,母亲恰好相反……”“你胡说些什么!哪儿来的师父?”大夫人心里本就藏着不痛快,以前唯唯诺诺看自己脸色的女儿,现在自己反而要讨好她,听她讲东讲西,就是不提请自己上车。忍耐到了尽头便原形毕露,翻脸骂道,“我看你是嫌我累赘,不愿意管我是不是?你这个死丫头,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你,为你操碎了心,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不想认我这个娘是不是!”赵灵慧叹口气:“女儿当然不会不认母亲,你便是再如何作孽作恶,也是生下我的人,想选也选不了。选不了的事情,只能受着了,所以女儿不止会为母亲养老送终,还要帮母亲好好的琢磨琢磨生而为人该做的事,这不正是为人子女应该尽的‘孝心’吗?”她语气温婉又平静,就像一个普通的和母亲说知心话、体己话的普通女儿。但她眼神可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直勾勾的盯着大夫人,幽深的像一口冰寒的古井,里面藏着别人看不透的思量。被这双眼睛注视着的大夫人心里直突突,一阵阵的发毛,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别说大夫人,楚秋白,陈心莲,甚至是南明都想不到赵灵慧的决定。赵家被烧了,可沉了数不清冤魂的枯井和池塘都在。赵灵慧让人抽干了池塘,开启被封的枯井。现场只有她和大夫人留下来。大夫人听到赵灵慧要自己做什么,不敢置信,哭天抢地,发现赵灵慧铁石心肠,软硬不吃,便用尽了恶毒的语言诅咒叱骂。赵灵慧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手里拿着粗粗的麻绳,地上放着油灯,布,箩筐,罐子,在呼号的风中安安静静腰身笔挺的站着,注视着大夫人:“什么时候做完,什么时候可以休息、喝水、吃饭。”“杀千刀的!贱蹄子!谋害你亲娘的性命啊!”赵灵慧眼皮都没动一下:“女儿陪着母亲呢,母亲不吃东西,女儿也绝不会吃一口热饭。”她们从太阳初升,僵持到了落日西沉。大夫人穿得很暖和,出门前赵灵慧特意嘱咐的,可再暖和的衣服也遭不住一整天不吃不喝的呆在寒风里。赵灵慧就像一尊雕塑,岿然不动。大夫人终于死心,她明白赵灵慧是认真的,她不会放过自己,怨恨的妥协了。赵灵慧这才动了,用麻绳将箩筐和大夫人放入了井中。井里又阴冷又黑暗,人一下去,就有种从阳间到了阴间的错觉,大夫人又悔又怕,连忙喊:“拉我上去,我不下去不下去了!”若是赵家的人在场,恐怕不敢相信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少女,竟有力气把一个百来斤重的妇人吊在井里还面色不改的。赵灵慧的手很稳,动作没有停下来,对下面的大夫人说道:“母亲,做人需得言而有信。”又是一轮的尖叫、崩溃的大喊、求饶、咒骂,赵灵慧静静地听着,然后提醒:“天要黑了,母亲。”井内的声音猛然止住。片刻后,下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还有大夫人带着哭腔的嘀嘀咕咕的声音:“冤有头债有主……”“我也是被迫的啊。”“都是苦命人,你们别来找我。”“佛祖保佑……”赵灵慧忍不住,对着井内说:“念佛就不必了,女儿担心佛祖看到母亲一身孽障,直接降下一道天雷,这叫女儿还怎么尽孝?”大夫人:“……”来来回回几趟,从井底捡了八具大大小小的骸骨。大夫人说没有了,叫赵灵慧拉她上去。从枯井出来的大夫人灰头土脸,脑袋上挂着蛛网,面无人色,惊恐不减,哪怕她在井底碰了枯骨许多次,上来之后还是不敢看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