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费尽口舌地劝说着,竟觉得自己像强人所难的推销员。
「你这么不怕死、这样了不起就自己去救啊!不要拖人下水!」
不知是谁冲着他吼这一句。
他缓缓转过去,凶狠地瞪了那男人一眼,脱下那顶跟了他很多年的鸭舌帽,往地上一抛,就去了。他仍记得,帽面残旧脱色的橘狗目送着他的背影,但即使到了现在,他仍说不出那时是空有正义感使然、还是被气到肾上腺素上升。
球鞋吱吱几声踩上了那滩不规则扩散的机油,踩出泡沫……
他冲过去,车头撞到完全变形了,非常恐怖,连着车门也压曲了。
车内有两人,司机额头流血倒在方向盘上,以他的力气,要救起成年男人很困难……只能先救乘客了。车窗没有开,他伸手进去扭开门锁,试了好几下才将车门打开。
然后他看到后车厢的青年。
青年看着他,自他接近开始便看着他。
他很讶异那人并没有昏厥,而是半睁着涣散的眼睛。
青年似乎撞到头部而半昏,但更引起他注意的是他一手按着胸口、表情痛苦、额头汗湿了。
他当机立断把他抱出来,过程有点辛苦,因为他跟那人差不多岁数。
「你怎么了!?喂,你撞到哪里了……哪里不舒服?」
「……我……心脏……」
在他的臂间,青年的头颅后仰,露出光洁的额头,吃力地吐出几个字。
他用尽吃奶的力量横抱起青年,跑出车祸现场。
身后,车子突然爆炸了。他被小型爆炸的威力迫得伏下身来,自然将那人护在身下。
之后的细节他记不太起来了,脑海中烙下的鲜明印象只有那热得要人命的艳阳、青年的黑色短发铺在手臂上凉凉的感觉。
其实,他压根儿没留意那人长什么样子,只知道他的睫毛长得很,在眼底拉出扇子般的阴影。还有,青年穿着校服,校徽是连他都听过,超级出名的贵族名校。
爆炸的热气跟零散的碎片席卷而来。耳鸣让他头痛欲裂,声音逐渐回笼时,他听到细细的、虚弱的、沙哑的……令人心痛的声音——
那人推开他的肩膀,呼唤着一个名字。
那名字他没有概念,是那位不幸的司机的名字吧。
青年瞪大一双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烧焦了、火花不断闪烁的车子。
他第一次听到那么令人心碎的嗓音。
小声到几乎听不见、不安到让人想安抚、抖颤到让人想抱拥。
如吓坏的动物般低鸣,仿佛不保护着他,下一秒他就要整个粉碎了。
那时候他遇上的陆皙,十八岁的他遇上的十八岁的陆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