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次间里,萧时善刚刚坐定,伸出了一只纤纤玉手,指尖还未碰到茶盅,就被常嬷嬷拉住了手。
眼下没有外人,常嬷嬷忍不住问道:“姑娘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又犯倔了。”
“嬷嬷你说什么呢?”萧时善有些羞恼,尽管她成了亲,常嬷嬷也始终拿她当小孩对待,什么事都爱瞎操心,一件事能翻来覆去地念叨个四五遍,念得她头都大了。
要不是常嬷嬷是她的乳娘,从小看着她长大,关系又亲厚,她早就把人赶得远远的了,哪能受得了这等唠叨。
“知道姑娘嫌我唠叨,但这话我要是不说,由着姑娘的性子来,那才是害了姑娘。”常嬷嬷有时候稀里糊涂的,有时又有点刚直不阿的劲儿,明明瞅见了那双蹙起的黛眉,还非要给她摆摆道理。
常嬷嬷最爱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吃的亏也不少,还总爱念叨这句天真到可笑的话。
萧时善时常觉得常嬷嬷这种直言进谏的品格只做个嬷嬷当真是委屈她了,素来有那文死谏武死战之说,倘若常嬷嬷往那文官队伍里挤一挤,未必不会青史留名。
眼看着常嬷嬷要来一番长篇大论,萧时善赶紧截住她的话,“好了,嬷嬷,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就不必多言了。今晚夫君要回凝光院,劳烦嬷嬷多费心,该备的都备齐,用得着的东西也都拿出来,免得到时手忙脚乱的。”
此话果然成功阻止了常嬷嬷的进谏,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这就好,这就好……”
昨晚姑爷没在凝光院留宿,常嬷嬷可是愁了一整晚,总以为凭着姑娘的品貌,哪个男子也会疼着宠着,谁承想成亲之后,偏偏在最不该操心的事情上出了问题。
两个人刚成亲那会儿,常嬷嬷就瞧出有点不对劲儿,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去问,后来姑爷外出游历,一去就是大半年,姑娘不仅没有丝毫不舍,瞧着还似松了口气,这让常嬷嬷确定二个人之间定然是出了问题。
然而这毕竟是小夫妻的房里事,姑娘大了也不会事事都跟她说,常嬷嬷心里存了疑惑,昨晚姑娘一个人回来,不见姑爷的身影,一问之下,才知道姑爷是去玉照堂那边歇着了。
“姑娘就没挽留一下?”常嬷嬷着急地问。
萧时善歪过头来,精致的五官里透出些许疑惑,仿佛在问她为什么要挽留他,又或者在说难道她挽留一下就能留得住?
水波潋滟的眼眸望过来,叫人不知说什么好,美是真美,气人也是真气人,常嬷嬷恨铁不成钢,姑娘居然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人走了。
不看着他走,难道还要死缠烂打地把他拉进院子么,萧时善做不出来,但事后回想起来,也觉得这不是个事,有心和他拉近关系,这才有了送汤一事。
李澈还算好说话,她的目的都已达成,一来跟他提了去安庆侯府祝寿之事,让他知道有这么个事,也好空出时间,陪她走一趟,二来他也答应今晚回来,免得外头传出些不好听的话。
常嬷嬷离开后,萧时善也乏了,由微云疏雨服侍着到床上歇息。她素来有午休的习惯,上午又在园子里走了许久,此时躺在床上,本应很快入眠,但迟迟睡不着觉,侧过身子去,摸着床上的银香球玩了一会儿。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睫毛轻颤,眼珠不断转动,似乎马上就要醒来,萧时善努力地睁了睁眼,觉得薄薄的眼皮仿佛有千斤重,用尽力气也支不起来。
光秃秃的土地突然长出了一棵棵大树,她被吓了一跳,开始拼命奔跑起来,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一边跑一边扭头去看,只见后面飞来数根藤蛇一般的粗壮树藤,对她紧追不舍。
萧时善跑得筋疲力尽,一根根藤条圈住她的手腕和腰肢,将她拖了回去,身后的树干坚硬粗糙,她越是挣扎,藤条就勒得越紧,身上的衣服被扭动的树藤磨得破破烂烂。
惊慌焦灼之际,萧时善忽然看到了李澈的身影,她忙不迭地大喊,“夫君,救我!”
那道身影停了一下,而后朝她走来。
萧时善感动得热泪盈眶,心头的恐惧减轻了许多,待他走到跟前,便迫不及待地让他给她解开。
哪知他停在她跟前,抬手抹了一把她湿漉漉的眼角,不仅没救她,还落井下石地道:“哭得真难看。”
萧时善愣了愣,气得浑身打哆嗦,拼了命地要跟他同归于尽。
“姑娘,姑娘醒醒!”微云挽起帐子,在床边连声唤道。
萧时善睁开眼睛,胸口起伏地喘着气,脑海里浮现出李澈那个嘲讽又冷漠的笑,心头气愤难当,仿佛他真的对她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