泳柔微笑:“那你见了怎么不顺便把它踩死?你不是不害怕吗?”
“……它们也是地球居民,我不想杀生。”
泳柔心想,此人真是狗屁不通,长得不食烟火,穿着可爱卡通,言行一本正经,思想乱七八糟,从里到外没有一处保持一致。“你这骗子!”她压低声音。她下意识地遮掩周予的恶作剧嫌疑,将这当成她们两个人的秘密。两个人的秘密,听起来就让人心生愉快。
“我骗你什么了?”
“你就是当代的螂来了!”
周予笑一下,放弃假装无辜,弯下腰来凑近她,好像要坦诚什么秘密,结果只是很认真地问她:“我们明天早饭吃什么?”
我们。明天。
其实,周予偷偷在心里练习过这个词语组合。
她近来太忙了,午休与晚自习前都待在社团办,课时课间又要应对功课以免从年级前百滑落,只有早读下课短短四十五分钟得闲,因此她每天都格外认真地吃早饭,细嚼慢咽,将这段时间当作全身心的放松。心田与齐小奇常跟她们一起吃饭,有时旁边座位还会有其他同班同学,大家对于集体都有一种很自觉的追随感,一旦观察到身边人的餐盘都消灭得差不多了,或是有人已经停下了筷子,就马上加快动作,或是草草地将食物浪费掉,周予没有这种自觉,即使身在人群中,她也完全活在自己的磁场里,同学们注意到这一点后,也就纷纷结伴离席,她们意识到,在周予心中,大家不是“一起吃饭”,而只是凑巧坐在一起罢了。这种孤清是没有恶意的,顶多只是会被大家当成怪人,然而怪人往往也察觉不到自己的奇怪。
每天都只有方泳柔陪她到最后,周予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因为她与她是“一起吃饭”,是约定好的,是坚不可破的,至于其他人,来去是她们自由,她意识不到人家是等她等不下去了才走的。泳柔偶尔会带一本星火单词,自己背几个,时不时地提问周予几个,食堂宽阔,三面开窗,吊顶很高,不下雨的早晨,整个空间都沐浴在柔和清亮的阳光中。两个人总在四周早已空空荡荡的时候才收拾餐盘离开,学生们都回教学楼了,校道上也空荡荡的,她们有时聊天,有时什么也不说,只是并肩走着,看花,每周都有某种花开,某种花谢。此时正是花的季节。
傍晚时候就没有这样的清闲了,一放学,周予就到社团办去,顺路在小超市买一个袋装面包和一盒牛奶,办公室里总有六七人在,大家携力开工。二十分钟后,程心田会有些狼狈地推门进来——手中提着七八人份的饭。
这天也与往日一样。
事情不知是怎么发展至此的。
反正,从某一天开始,大家都纷纷在下午课间跑到5班教室来,把自己的饭卡交给心田,理所当然地说:“拜托你啦。我放学去社团办帮忙。”
心田问她要饭卡时,她看看那厚厚一小叠磁力卡,沉默地摇摇头。
“我多买一份又不麻烦。你真不要呀?”心田笑,把饭分发给大家时,她也笑,谁都不会觉得她对此有所不满,她好像以此为乐,大家便接受得心安理得。
某个男生打开盒盖,嫌弃地大叫起来:“怎么是冬瓜啊?早知你帮我打这个,我还不如跟周予一样吃面包呢。”
周予闻言,顺手将手边还未拆封的面包扔过去,“跟你换。”她放下画笔,接过男生手里的饭盒,转开视线,“冬瓜挺好的,长得跟你有点像。”
哄堂大笑。男生也笑:“喂,怎么人身攻击?”
周予装作不解:“什么?”
她将饭吃完,独自下楼去洗手间,路过英语社,凑近半阖的门边去看了几眼,有个师姐问她找谁,她便问,《乱世佳人》在哪里排练?
听了师姐指路,她转去大楼另一侧的排练厅,正数第三间,念诵英语台词的声音自门后传来,她透过窗,看见李玥坐在角落,低头默念着手中的剧本。
方泳柔猜得还真准。周予静静站着看了李玥好一阵。
李玥终于转过头来。
她第一次在李玥的眼中见到那样窘迫的、躲闪的目光。
李玥从排练厅中走出来,左顾右看。“你怎么来这里了?你知道我在这里?”
“……我不知道。我迷路了。”
李玥掐了她一把:“你演技好烂!你会帮我保密吧?”
“干嘛要保密?”
“……我不是正式演员,只是来参加排练,到时候又不能上台,告诉大家干嘛?”
她脱口问道:“b角?”
“你怎么知道b角的事?泳柔告诉你的?”
“……不是。我猜的。”
李玥又锤她一下,“都说了你演技很烂!我又不会怪泳柔。总之,我来排练这件事,就你,我,我们两个人知道就行了。”
周予望向排练厅内。“哪止两个人?这里那么多人。”
“你烦不烦?我是说,别让班里其他朋友知道了。”李玥想了想,又特意叮咛:“也别告诉泳柔。要是告诉了她,她说不定就告诉……别人了。”
哪个别人?周予没有细想。“哦。”
“哦什么哦!”
周予忽然说起另一件事:“最近我们在准备展览,”她是个不擅长引导话题的人,只好开门见山,“心田每天都去食堂帮其他人打饭。她一个人,买七八份。”好像听起来不够严重。她改口说:“十几份。”
“那么多?这些人自己没长腿吗?就不能轮着去?”李玥果然忿忿不平起来,“等下次,明天!明天他们来我们班的时候,我骂他们。程心田那人就是太好说话了,总是笑,我倒宁愿她像上学期在卡啦ok一样,有点脾气,才不会被欺负。不过,也不知她那天是怎么了,可能有心事,后来我问她,她也不说,笑笑笑,成天笑。”她越讲越气,恨铁不成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