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里不知道哪个词取悦到了楚寒江,他泛凉的眼神已经在不觉间收了起来,此时只感觉疲累地捏了捏眉心。林也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心情变化,终于将自己的视线从脚尖上移开了,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抓住了楚寒江的手,好像是在安抚他的情绪,但他的眼神却完全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怕楚寒江又突然生气,而过一会儿遭殃的就是自己。所以哪怕害怕,他还是轻且又轻地晃了晃楚寒江的手,不想让他不开心。医生显然见多了面前这样的场面,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楚寒江问:“他说话有点慢……”话还没完就被医生抬手制止了,他更无奈了,“他整个人反应都慢,还要时时刻刻注意着你的情绪,说话的问题可太正常了。再说,”似乎是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林也这个病人时,医生由衷地说了一句,“他醒来后整整一年连一个字都不说,现在已经是很好的情况了。”林也刚从医院的病房上醒来时,眼神空洞懵懂,无论谁问他他都不吭声,不仅如此,他几乎连反应都没有,只在见到楚寒江时才会有反应——还非常剧烈。他疯狂地往后退,脸色苍白,眼泪汹涌地往下掉。当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并且觉得这位自称是林也家人的楚寒江根本无法靠近林也时,病人哭了好一会儿,又突然怯生生地挪过来拽住了楚寒江的手,眼里的惊惧都还没收起来。他就那样抓着楚寒江的手,好半晌,好像是天生有某方面的记忆似的,他跪坐在床上,把他握着的手放到了自己唇边,吻了一下,是一个很讨好的姿势。看起来乖巧可怜极了。那段时间,他抗拒所有人的靠近,见到医生要给自己做检查就尖叫,一直往楚寒江背后躲,试了几次实在无果,加上当时的医生说过林也的脑部没什么问题,现在重要的可能是心理辅导,所以楚寒江带林也来定期复查的时候,也会约好心理医生。刚接触心理医生的过程也并不顺利,林也拒绝他们和自己说话,拽着楚寒江死活不撒手。只有面前的这个医生——甘正明,林也才不那么反应剧烈,愿意他和自己说话,但他不会回答——醒来的那一年里他不会说话是这样,如今会说话还是这样。完全当甘正明是空气。“楚先生,您看您也常常带林先生过来——尽管他不理我哈,”甘正明把手里的病历单放下,实在没什么名堂可看的,“那您考虑一下我之前的建议?他能说话相信是楚先生耐心相陪,他感受到了你对他好,所以有这个好消息……您为什么不……尽量让林先生主动依赖你。”闻言,楚寒江瞥了一眼旁边的林也,似是很不能理解甘正明的话,特别是在林也察觉到他的眼神后又往他身边缩了一点后,就更不理解了。“吓唬恐吓他不算。”甘正明说,声音里透着一股累。楚寒江:“……”楚寒江收回了眼神,用一种简直像听到了什么外星人才会说这种话的表情看着甘正明,脸上竟然透出了一种迷茫,似是在说,我爱林也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吓唬恐吓他。甘正明点了一下头,说:“您是不这样觉得,其实我也……”他说不下去了,别人的家事他也管不了,只好下巴一抬示意一下林也,“但林先生这样觉得。您真的没发现,他玩个飞机模型要问你,你一句话就能让他坐立难安很久,甚至刚刚一个眼神就让他身体下意识抖了一下。”甘正明正色:“这不是主动依赖,是他不得不这样做,不然……”他会被罚,楚寒江懂了甘正明的意思。“所以,您可以适当地让他自己做一些决定,比如……去哪里玩啊。”甘正明觑着楚寒江的脸色,语气里不觉间带上了点希望他试试的意思。但楚寒江应当是想起了林也之前的所作所为,这时也没在意甘正明话里的跃跃欲试,他脸上毫无表情,只说:“他太不听话了,老是乱跑。”这意思就是表明不会听从医生的建议了。甘正明无话可说,点头,表明自己尽力了,往后他们来了他还是会这样说,因为林也的情况确实已经别无他法。从医院里出来时天果然已经黑透了,每条街上的灯都亮着刺眼的光芒,有的还五颜六色的,林也被这些色彩吸引了注意力,眼睛发亮的扒着车窗看。车子在路上有些快的行驶着,景色很快就会成为残影,但林也却看得不亦乐乎。他像是没见过外面的风景,看什么都好奇,不一会儿连眼睛都微微弯起来了一些。楚寒江讨厌他这种神色不是表现在自己身上的,车子在无意识间又快了,林也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他感受到了异样。扒住车窗的手规规矩矩收起来放到腿上,他磕磕绊绊地出声,“是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