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葡萄糖快输完的时候,医生回来了,拔了针,叮嘱了几句,示意他们可以走了。程末起身,要下床自己走,被医生和宋煦阳同时按住。医生说:“你这样还能走路吗?”宋煦阳则直接把程末的胳膊往自己肩上一搭,把他背在了身后。两人刚回家没一会儿,宋煦阳手机就响了。周莹的电话。“阳阳,你和程末在一起吗?现在在哪呢?怎么程末学校打电话打到我单位来了,我刚下手术,回过去电话,老师说是你把他接走了。”“妈,我们刚回家。”“程末崴脚了?怎么崴的?严重吗?疼不疼?肿得厉不厉害?关节能活动吗?冰敷了没有?”周莹着急的时候,说起话来像连珠炮。“肿了,椅子踩空摔的,我看着挺疼。他们校医室的医生阿姨说没事。没有冰敷。”“从椅子上摔了?没给冰敷?”周莹急了,“校医室都是什么二把刀的大夫,他们说的能信得过吗?你收拾一下,我马上去挂个号,你带程末来人民医院拍个片子!万一骨折了可就坏了!”没等宋煦阳回答,周莹又补充一句:“你能行吗?用不用我回去接?”“不用。能行。”程末从沙发上直起身子,宋煦阳从衣架上取下一件外套给程末套上,背对着他半蹲下来:“走,妈妈叫我们去趟医院,再做个专业检查。”程末听话地抱住宋煦阳的肩膀,程末很轻,没什么分量,宋煦阳稍一使力,就把他稳稳当当背了起来。检查做得很顺利,x光片拍出来,程末只是普通的崴脚,还好并没有摔骨折。宋煦阳帮着周莹张罗,背着程末上楼下楼、取片子、拿药,来来回回的,一上午就过去了。周莹看着儿子忙前忙后,笔挺的脊梁,坚实的肩膀,已经能看出些年轻时的宋子明的影子。她五味杂陈地想,宋子明常年不着家,儿子小时候住院,自己身边连个帮手都没有,亏得宋煦阳身体不错,不怎么生病,没让她多操过心。不知不觉,儿子都长这么大了,看上去已经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了。程末做完检查,周莹一边取下护士帽上别的小卡子,一边跟宋煦阳说:“走吧,我请假了,换了衣服和你们一起回家。回去给你俩做中午饭。”宋煦阳觉得周莹的声音里有一种不太一样的情绪,是母亲在孩子生病时会生出的那种自然而然的担忧,或者说温柔,又好像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他回头问背上的程末:“中午你想吃什么?”程末说:“都行。”周莹数落道:“都行都行,做的时候就是都行,吃的时候不吃两口。还能弄出低血糖来,我克扣你吃喝了吗?”宋煦阳想,完了,又开始了。三个人正要出医院大厅,没想到碰上了住院部的刘护士。刘虹和周莹一起上的龙城医学院,一起分到人民医院当了护士。刚开始那两年,周莹嫁了宋子明,刘护士心里很是看不起,一个县城来的穷小子,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事事靠周莹当干部的父亲提拔,才能在龙城立足。谁知宋子明能干,后来竟然辞了职做起焦煤生意,几年下来,日子过得风生水起。而刘护士和外科的梁医生结了婚。公立医院工资不算高,但外科医生做手术,少不了有红包拿,刘护士对生活还算满意。后来政策紧了,严查医生收受红包,这份“外快”就断了来路。刘护士嫌公立医院没有油水捞,鼓动梁医生辞职,梁医生却没什么野心和魄力,不愿冒险丢掉公家的铁饭碗。刘护士心里嫉妒周莹,嘴上却硬得很。背地里和同事议论周莹的家事,说:“我们家老梁,那是正而八经搞业务的人,不像有些人,满脑子生意经,只想着下海赚钱,有钱了还要玩女人,不省心。”刘护士家有个儿子,叫梁思宇,学习倒是好,刘护士在儿子身上得了脸,处处要和宋煦阳比。中考那年,梁思宇和宋煦阳都考进实验中学高中部,梁思宇比宋煦阳多考二十多分,刘护士逢人便说:“虽说都是上实验中学,含金量那是不一样的。”周莹也不客气地逢人便顶回去:“高二十分怎样,高五十分也是和阳阳考一个学校。多考那么些分,就叫浪费!”刘护士在医院大厅碰见周莹,看到她领着两个孩子,立刻来了劲,上去装模作样打招呼:“哟,小周,这就是你们家小儿子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呢!啧啧啧,脸型和你们老宋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嗯……眼睛不像,眼睛是像妈吧?”周莹的脸顿时拉下来了。刘护士说什么难听话她都能顶回去,除了程末的事,程末已经十一岁了,这么大一个孩子,怎么藏着掖着?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是宋子明在外面搞女人留下的板上钉钉的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