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高声呼喊的孩童,眨眼间来到宋七娘跟前,将手中的海棠花灯塞到宋七娘手里。
“女郎,有一位拿着酒葫芦的郎君,托我将这花灯送给你。”
宋七娘有些惊讶,见那孩子想走,下意识出声问:“那人只让送灯,没说旁的?”
闻言,孩童似是想起什么,拍手道:“哎呀,险些给忘啦!”
“那郎君说,君子不夺人……不夺人所爱,这灯漂亮,配女郎你才最恰当!”
说罢,那孩童抓着手里的糖包,一溜烟跑了。
寒风中,阿奇陪着他家都知在坊门口站了一会儿,最后冷得受不住,试探着问:“都知,要不咱们先回宅子?”
宋七娘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面色自若地往宅子走去:“嗯,回吧。”
无人察觉,她落在那海棠花灯上的视线,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浅浅勾起的唇角,比往日宴席上的笑颜更为动人。
自那以后,宋七娘与白庆然时不时就会在平康坊或者旁的地方遇见,多是在宴席上。碰到的次数多了,彼此也熟稔许多,切磋起来更加没了顾忌,二人反倒渐渐引为知己。
私下里喝到酩酊大醉时,他们也会抛开诗文,无所顾忌地吐露过往,权当作下酒佐菜。
白庆然是因榜下捉婿,才和夫人成的婚。刚成亲时,他便得知夫人早已有了心上人。白庆然本是钦慕对方的,哪怕听闻此事,在过了最初的挣扎日子之后,他仍旧想着和对方将就着过下去。
水滴石穿,原本二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慢慢迎来好转。不承想,那心上人带着战场上建立的功绩回了长安。最终,白夫人毅然决然选择了和离,愧疚地将屋舍和一半嫁妆留给白庆然,而且没有要三年的赡养银子。
即便如此,白庆然依旧被伤了个彻底。从此性情骤变,开始频频流连于平康坊。
不知事到如今,白庆然是否真的看开,但至少说起这段往事时,他的神色很淡定。
而宋七娘呢?她早已不在意过往,以炙肉配美酒,笑嘻嘻地就把那些糟烂事叽里呱啦说完。
月夜星空之下,二人一前一后吐完苦水,相视一笑,举杯痛饮,又相互依偎、抵足而眠。
缱绻之余,白庆然曾多次问过宋七娘,他想带她离开平康坊。虽然依着律例,“良贱不得未婚”,宋七娘去到府中只能当婢女或妾室。可他会一心一意地对她,不会再娶任何人做正妻大妇,也不会再纳什么妾室。
白庆然说起这事时,一双桃花眼里装满了专注:“我只想和你两厢厮守,七娘,你要与我走吗?”
起初,宋七娘是犹豫过的,所以没有立即给出答复。后来,她看着宅子里的姐妹们,望着慈幼院的孩童们,左右摇摆的心渐渐定了。
于是,等下一回白庆然再度提起此事,宋七娘认真而坚决地摇了头。
她的身前身后站着这么多人,她不能走。
左右这辈子已经这般烂了,不如敞开来做些实事,情情爱爱的且先丢到下辈子罢!
哪怕白庆然再怎么坦然洒脱,但他也是个凡人,也会对心上人充满占有欲。因而,最初听闻这个回答,他也会想不通。
为了这事,二人好些日子没有见面。哪怕避无可避地,在一些宴席上偶然撞见,也只是互相颔首。
就当宋七娘以为,她和对方就这么收场时,却在慈幼院碰上了白庆然。
白庆然笑着叹了口气,朝着素面朝天的宋七娘走去。
“这位女郎,缺不缺助教呀?在下任太学博士,想来还是能胜任此职的。”
春光下,宋七娘鼻子一瞬间酸了。
终归,他还是懂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