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缈在书房待了一个夜晚,早晨出门看到荣平在那里剥枣,深红色的枣肉被她轻轻一撕,露出褐色的果肉,硬而皱巴的枣核随即裸呈在眼前。这原本该是极无趣的工作,她却做的格外淡然而从容,仿佛仕女弄花,文人玩墨,自有无穷妙趣在其中,而她,自得其乐。荣平剥了小半碗的枣子,往鸡肉上一撒,这才蒸锅放水,开火制备。“荣姑娘这么早就有如此雅兴?”荣平笑道:“我还是头次听说做饭雅呢。”“意趣横生,便是雅事。”孟古尔刚睁开眼便逐香而来,刚要进厨房,却看到林缈在那里,肃然凛冽,不可接近,只得恋恋不舍的离开。火焰升腾,火候渐佳,肉香味儿混合着药的苦香一起散发出来,林缈微微闭了闭眼睛,轻轻吸了口气。“我闻到药味儿,还以为是谁病了。”“这里除了您,倒没见到第二个病人。”荣平盛了一碗汤给林缈,却被林缈拒绝,“我一般不吃肉,也不喝肉汤。”“你当它是药嘛。”林缈闻言,用勺子轻轻搅拌碗里颜色微微发黑的肉汤,药香袅袅,诱人探寻。荣平感慨:“我听孟古尔说您过了戌时就绝不进食,每天吃的一两馒头二两饭都是定例,就咸菜如此,遇到山珍海味也不例外?我也算走过大江南北不少地方,却还是头次见到你这般自制力强的,人都道食色性也,进食的欲望本就是人生之初的本能,如此自律,当真了不起。”“所以,让我破了自己的例,违背了自己的规矩,你会很有成就感?”“一半一半吧”。荣平眨眨眼:“你的肺腑和脾胃非常虚弱,所以经不起额外的负担,你极力的克制也是无奈之举,若是您能长长久久按我的方法来,身体可望健康。”荣平话语非常诚挚,神态非常自然,虽说是关怀之语,口吻却与闲聊无异——林缈认真的看着她,发现她的眼神跟看到漂亮的花或者鸟雀时并无区别,甚至还不如看到一瓣儿好蒜时有高光。这就有意思了。荣平倒是无所谓,她乐于挑战精于思考,却也点到为止,行止由心,对方心里怎么想就不在她考虑范围内了。眼瞧着林缈离开,孟古尔巴巴的探头过来,挤眉弄眼:“荣姑娘,给我,给我我吃呀。”荣平挥手:“大人壮如铁塔,一点不虚,根本不需要补。”孟古尔果断摇头:“不不,我虚呀,虚的很,晚上都睡不着觉,做梦还流口水……”荣平哭笑不得,蒙古尔情真意挚:“荣老板极擅易牙,依我看一点都不输于那京城第一神厨。”荣平闻言,来了兴致:“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厨艺也是各有千秋,怎么还评了个天下第一出来?”“是王家酒楼的掌勺陆源啊,年纪轻轻本事大,连续打败了好几家大厨,所做之菜,号称陆氏珍馐,那是提前三天预约才能吃到。”荣平闻言,细眉微皱。他陆源的厨艺本领尽是从荣家学去的,如今荣父去世,荣平远走,就成了陆氏珍馐了?林缈工作效率很高,交接完青州公事,便带着小队开拔。孟古尔眼巴巴看着荣平,忍痛问道:“荣老板,你离了青州城准备去哪里?”“回京城!”孟古尔一听,眼睛刷的就亮了。“真的?哎呀那恰好,恰好顺路。”荣平也笑了:“对,我也愿跟军爷一道,一起走,也多了防护。”“那是,你放心,再没有比我这里更安全的地方哈哈哈!”“这一路,我们又有口福了。”原本还愁云惨雾的众人迅速又欢天喜地。他们特别主动的帮荣平收拾起行李,还帮她背上包裹,架上马车,那车里都是荣平走南闯北收拾的宝贝,俾县的豆瓣儿,四川的花椒,黔区的折耳根,云南的菌子酱……车粼粼马潇潇,轻车简从抄近道。中午打尖,荣平扯开口袋,和好了面,放一边饧着,瞧着是要烙饼子。孟古尔忙提醒她:“荣姑娘,我们没有带烙锅,没法烙烧饼。”荣平一听就笑了,看那清莹莹的水,水里卧着圆胖胖滑溜溜鹅卵石,她今日便做个石头馍。“石头能做馍吗?”“我去陕地的时候,见到那里的百姓这么做,好做好吃好储存,大家一做就是一簸箕,饿了可以随时取用。我想人在旅途毕竟不便,饮食打尖也无定时,军爷们食肠宽大容易饿,来不及做饭的时候就可以先垫垫。”蒙古尔连连点头,这姑娘未免太贴心了!这次青州真没白来,遇到这么个大宝贝。大家手脚极快的埋起灶,荣平就净手和面,大师傅在一边留心观看,发现荣平准备了面粉酥油盐巴这些烙饼子常见材料,旁边却还搁着大料、花椒叶、和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