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三日就过去了,他们已经临近沔东的边界。狄尘整顿了车队,指挥着众人一鼓作气,前往沔东西北的郡守府衙。
越是深入沔东,那股肃杀的死气越是凝重,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走到一处村镇,周遭的房屋坍圮,围绕着村子的田地干涸得裂开巨缝,斑斑驳驳。整个村镇笼罩着似有实质的昏暗死气,方圆百里,不见生灵,连一只飞虫都没有。
一片死寂,只有车轮碾过黄土的咕噜声。
随着车队走入村镇,霎时间一行人震惊地大气不敢喘,战战兢兢地行走着,行走在饿殍和枯骨交叠的尸骸里。
村镇的人死的死,逃的逃,这处已经成了一座死坟。
旱灾让百姓没了粮食,许多人死于饥荒;接着,人们大肆寻找吃的,又带来了各样的疾病瘟疫。无数人暴尸荒野,惨烈而恐怖。
即使预先了解了沔东灾情的残酷,但亲眼所见,孟若渔还是震惊到无以言表。双手紧紧地攥着车帘,额上冒出颗颗冷汗,顺着脸颊滴落在衣襟上。
鬼,无数的鬼。
在这旁人眼中绝对死寂的无人之地,孟若渔却看到了无数浮动的孤魂野鬼,他们摩肩接踵,游荡在村子里。
孟若渔想着,大概万鬼往生踏过的黄泉之路也大抵就是眼前这幅景象了。这里死去的人太多,还没能来得及魂归黄泉,他们既不是恶鬼也不是念灵,只是暂时被滞留在人间的亡魂。
车还在缓缓行进着,孟若渔看到了一大一小两只孤魂,那是一对父子。
因为长时间的饥饿,那尚小的幼童面色蜡黄,肚子干瘪下去,哭得已有些喘不上气来。那瘦骨嶙峋,脊背拱起宛如虾子的男子眼角滑下一颗浊泪,只怕再哭下去孩子会气绝而死。
男子放下孩子,走出房外,过了一会,他手里提了一块血淋淋的肉,在院子里煮起来。那难以言说的恶臭气息吸引来了周遭的数只野鬼。那父亲端着煮好的肉,吹凉了喂给孩子,孩子才慢慢安静下来。
男子再一次离开房间,只见脚下滴落一路的血迹。那条干瘦的左腿露出森然的白骨,汨汨流出血来。
孟若渔瞳孔蓦地紧缩,呼吸戛然而止,背后渗出冷汗,她猛地放下车帘,过了一会才大口大口喘起气来,眼神还呆滞着。
“孟姑娘?孟姑娘?……”
在一声声熟悉的呼唤中,孟若渔才回神,愣愣地看向狄尘熟悉的面容,看着他的唇瓣开合,朝她轻声呼唤。
忽然,一根温暖柔软的手指触上她的脸颊,沾了一滴冰冷的水珠,“孟姑娘,你哭了。”那是孟若渔留下的泪水。
孟若渔这才猛然间惊醒,攥住狄尘的手指,一双朦胧的泪眼看向他,涌出更多的泪水来。
“狄尘,好多鬼,好多……这里死了很多人,我看到……他们生前……垂死挣扎的模样。”孟若渔的声音哽咽起来,泪珠一滴滴打在狄尘的手背上,身体也在打着冷颤。
狄尘心中有些毫无缘由的刺痛,他俯下身子,蹲在孟若渔面前,手指缱绻轻柔地揩去冰冷的泪水,将孟若渔的手反握住,很紧很紧,“没事了,不会再有人死去了,我定拼尽全力救下这里的百姓。没事了……”
狄尘的声音轻柔又暗含力量,孟若渔慢慢平静下来,看着眼前的少年,那平静的话语似有万钧重量。她没来由地选择了相信他,无声地点了点头。
他们走出村镇又继续赶了半日的路,眼看距离郡守府不过一个半时辰了,只需翻过前面那个山头,酉时左右大概能到。一行人顿时有了气力,卖力地驱马继续赶路。
就在众人满心欢喜以为要到达目的地时,茂密的山林间忽然传来几声异常的声响。
狄尘撩起车帘,蹙起眉头沉沉说道,“有人来了。”
赶在那些人到来之前,狄尘迅速跨下马车,站在车辙上凝重地大声命令道,“众人听令,不论发生什么,切记护住粮草,沔东的百姓还等着这些粮食来救命!”
“是——”
孟若渔也跟着下了车,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下一瞬,山头上涌下几十个山匪模样的人来,手中拿着武器,没有蒙面,气势汹汹地包围了他们一行人。
“不知阁下是何人?拦下我们作甚?”狄尘站在队伍前,抱拳俯身,询问那伙劫匪的头领。
“作甚?”那为首的土匪头子提着把大砍刀,高大魁梧,留着浓密的络腮胡,毛发间是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他声音洪亮,大喝一声,“自然是劫财劫物,不然这狗日的乱世,让爷爷我怎么活?”
“去,搜!”那土匪头子歪了歪头,让身边的三两个小弟,去搜众人的身还有马车里装着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