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化成了顽童,继续贪恋他的红果。先是□□了下那层泛着潋滟水光的糖衣,而后长驱直入,叩开了山楂的外皮,探出舌仔细地舔舐着里里外外、酸甜可口的果肉。时不时触到里面坚硬的果核。
那顽童还想要更多,口中有些渴,他咬合了牙齿要破开了果肉,那红果意料之中地流淌出带着甜蜜的津液来,顺着两人的下颌流淌在观音的莲花座上。
狄尘脑后束着的束腕布条夹在两人交缠的身子间,不时随着动作发出暧昧的窸窣声响来。
狄尘恰到好处地停止了征伐,怀抱着双臂中软软的人儿倚靠在观音像之下缓缓睡去,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黎明。
昼夜即将更迭之际,庙宇外的雨势渐熄,遮天蔽日的黑云散去,碧空如洗,东边的山巅之上探出了一点赤红的日头。
卯正一刻,两人前往了甯都北城的一处寻常人家的小院落,青瓦白墙,刚下过雨的屋檐上还在淅淅沥沥落下积水。
狄尘叩响了门扉,里面传来有些迟缓僵硬的步履声,少顷,门闩从里面抽出。厚重的褐色木门吱呀一声迎面打开了,露出一个佝偻着脊背的老妪。
老妇人已经天命之年,沟壑纵横的脸颊在看到狄尘后有了一丝松动。她很是吃力地弯下腰,打算行礼,却被狄尘双手扶住制止了。
“阿婆,无需多礼。”
老妇人道了谢,有些不解:“不知殿下为何而来,清儿应该已经前往王府当差了,可是有什么差错?”
两人被老妇人迎进屋内。
听到这句话,狄尘霎时间沉默了,如何也吐露不出一个字。
只见他掀起衣摆,跪立在陈旧砖块堆砌的坑坑洼洼的地上,趴伏下去,泣血一般沉吟道:“阿婆,吾有愧,未能护好晏清。他昨日为人所害,重伤不治……去了。”
老妪微张着口,听闻到这一席话瞳孔猛地扩大,踉跄着后退几步,“哐当”跌坐在一方木椅上。她干枯的右手抖动着,连同脸颊上一圈圈的皱纹也战栗着。
屋子里没有一人说话,只有老妪仰头,发出低不可闻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许久许久,老妪抬起血红的双眼看着狄尘,一字一字问道:“吾儿……为何而死?”
“晏清助吾毁了望舒台,制止了劳民伤财的工事,为苍生、为大义而死。”狄尘叩首,铿锵有力地回应道。
老妪仰头望向苍天,但热泪依旧顺着干枯的脸颊滚滚而下:“好……好……我儿好样的!好样的!”
“清儿,若这是你的选择,娘认……娘认!你且安心去吧,等着娘……”老妪的声音嘶哑低垂,却如有万钧重量撞击在众人的心头。
“晚辈愧对于阿婆,这罪吾如何也赎不清。”
老妪泪眼婆娑,却倔强地撑起笑容来,伸出一只手,抚在狄尘肩头:“殿下,老身不怨……不怨呐。”
“老身不过是粗妇一个,不懂什么家国大义、天下苍生,却也听得四百年多前,天彧开国流传下来的一句曲谣‘赳赳天彧,共赴国难’。我儿选了这大义,我……没有怨言……我信他,也信殿下。”
“孩子们,且大胆走你们的路,吾等腐朽残躯愿追随殿下!”
一语言毕,狄尘再次重重磕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宛如擂响的战鼓铮铮。
狄尘就一直跪伏在老夫人的腿前,像是虔诚地信徒。
听着那一句“赳赳天彧,共赴国难”,狄尘的胸腔里宛如岩浆翻滚,激荡澎湃,冲击着冷铁的束缚,一泻万丈。
他一直是不可一世的狂徒,不信神佛,不畏天道,不曾向神明屈膝。如今却恭恭敬敬地跪拜这一位没了儿子却无所怨言的老母,跪拜这乱世尘间一位识大义、有傲骨的寻常百姓。
狄尘明明佝偻着脊背匍匐在地,却显得伟岸到足以顶天立地。
狄尘想要将老妪接到王府,但被拒绝了。
老妪在这间宅子生活了大半辈子,她不愿老来再离家栖宿他人檐下。
狄尘没再强求,遣了侍女照看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