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唯独一位人物,在对方面前她会感到局促腼腆,会心虚地飘开眼神,会想挠挠脸抓耳朵,那人不是别人,盖清泉谷谷主大人是也。老人家那双总笑得眯眯的眼,好像总能洞察世间一切事物,在她面前好容易就被看透,对李明沁来说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许多复杂的、神妙的、不可思议的事儿无须费心解释,感觉老人家好像就是懂,即便不懂也能平顺接受,而坏处嘛……就是一些教人害羞的私密事,当事人以为做得滴水不露,被老人家笑笑眼神一扫,似乎就露馅儿了。今早向谷主见礼时,李明沁就被瞅得全身直冒热气,两颊红晕久久不退。此际已是傍晚时分,求诊的屯民们早都回去了,清泉谷一行人直接借了老滕家的灶房烧火烹饪。老滕尚未返家,很可能在昭阳王府那儿忙着,瑞春和碧穗自是进灶房帮其他人打下手,一块儿准备晚饭。此刻三合小院的正堂上,谷主在喝过李明沁亲手烹煮的香茗後,又拉着她的手腕细细切脉。李明沁有事欲再请教,但见老人家敛眉合眼细细诊脉,顿时忍住,也觉谷主前辈的举措有些古怪,以往未曾号她的脉花上整整一刻钟这麽久。「呼……」沉沉吐出一口气,老人家张开月牙弯弯的眼睛,面前就是李明沁那张眼巴巴的脸儿。谷主挑挑灰眉,了然道:「你甭再问,再问下去答案仍旧相同,该说的老身都说完了,你也听得明明白白,总归就是给你的那瓶『紫清露』一日一粒,连用三十日,之後再行针灸疗法,落针的穴位和顺序也早都写下来给你,还有什麽好紧张担忧的?」今早相请清泉谷一行人在昭阳王府内一同用过早饭後,李明沁便按捺不住,厚着脸皮开口请求谷主前辈亲自为封劲野诊脉。因李明沁的缘故,再加上清泉谷谷主本人根本是一团谜,如封劲野这种天不怕、地不怕、浑都不怕的家伙,也不禁多了几分虔诚,恭恭敬敬待客外还亲自开口求诊。然後被谷主仔细诊过後,她老人家铁口直断,诊出昭阳王爷的脏腑确实有事,所幸这内伤积得还不算久,紫清露药丸子连吃三十日,再针灸拔除浮出的淤浊兼疏通气血即可。谷主交代下来的医嘱,李明沁皆懂得,以她如今的能耐和累积而得的经验,那一套针灸疗法要练习上手绝非难事,但,事关心上之人,她关心则乱,还是觉得自个儿似有哪儿不足。谷主见她一脸有口难言的模样,抿唇一笑,探手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瓜——「都来到这时候了,哪儿还有心思关照别人?听老身一句劝,还是多想想自个儿吧,说到底,你才是最需要被关照的那一个。」李明沁以为谷主的话中意有所指,指的是她此次突发的寒症。她连忙摆摆手,露齿腼腆笑道:「我真的无碍了。这一次之所以寒症复发,很大一部分原因出在我自己身上,是我平时太过懒惫,前辈之前教授的功法都被我搁置未练,久而久之身子骨自然转弱,才会一坠湖就病得昏昏沉沉,以後不会那样了。」见老人家先是一愣,跟着浅笑摇首,好像她说了什麽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似,李明沁这一次蜂首一甩用力强调,甚至都举起三根手指头对天起誓——「真的真的,前辈信我,以後我会好好练功,天天练功,不敢一日或忘,不能多吃之物,再喜欢吃也会节制,我会把自个儿顾好,练得壮壮的,没事儿的。」结果老人家还是谜样的微笑,摸着她脑袋瓜的枯乾五指往下挪移,轻轻拍拍她的脸颊,跟着又往下缓缓落在她肚腹上,很轻地抚过。谷主自言自语般笑笑轻叹——「是啊,会没事的,能有什麽事呢?也许痴心痴情真能傻傻得福,如今多了这一点骨血相护,终得安然。」~一生都给你夜深,人不静。老滕家的三合小院有「贼」潜入,熟门熟路偷偷摸进李明沁房里。李明沁盘坐炕上刚练完小半时辰的养气活血功法,张眸就见男人双臂闲适地盘在胸前、斜倚门边静望着自己。她朝他笑,男人三个大步便把两人间的距离消除,她发上被亲了一记,她则轻拽着他一只厚实大手,低柔问道:「怎麽来了?」一早才分开,以为不会这麽快又见面。封劲野淡淡给了句。「你在这儿。」她在这儿,於是他来了。李明沁心中甜津肆溢,将他的手抵在颊面蹭了蹭,跟着拉他在暖炕边上坐下,笑容可掬——「王爷来了正好,可以嚐嚐鲜鱼汤。屯堡里好些人知道我因为想吃冬涌湖的大白鱼跑去跟人学冰钓,结果坠了湖,今儿个医馆这儿统共收到十来条大白鱼当成诊费和药费,谷主前辈挺喜欢河鲜海味,加上清泉谷的大夥儿都在,晚间就把一大水缸子的白鱼全作成桌上食,蒸煮侩炸样样来,小灶上还有余火温着半锅鱼汤,我去端来给你喝。对了,你还想吃什麽?肚子饿吗?今晚也作了涵酱汁,我下碗打,面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