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当年到底为什么离开连家?”“不晓得。她只说是自己要离开的,没人对不起她。”陆承璋冷笑一声:“我就不信这连家上下没人做过对不起云榕的事,不然她一个弱女子为何怀着身孕孤身南下?”“人都死了,想这些也没用。”“你倒是很想得开……不过话说回来你硬是拖到连翰林咽气才松口提认亲的事,也是因为不想见他吧?”话音刚落陆承璋看到云连肩头一颤,当即意识到自己这是在硬扒他的伤口,心里很觉懊悔。好在对方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扭头瞥了他一眼道:“不说连家的事了,晦气,说说你自己吧!”“我?我有什么事好说的?”“听说你最近被金家折腾得够呛,怎么着,扛着住吗?”“你是说金云生?”陆承璋皱了皱眉头,一口气把汽水吸见了底,“我被他盯上不还是因为你?”“这怎么能赖我呢?”“要不是当年你买通英国人弄死金昱霖,他也不至于把我当作杀父仇人,年前刚缓过一口气来就穷追猛打的。”云连眯起眼睛回忆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是怎么回事:“姓金的当时可是商会董事,要不是他见死不救,陆定天也不至于落到那步田地。再说了,英国人早就想搞他了,我只不过是在后面推了一把。”“话虽如此,但金昱霖罪不至死……”“你他娘的现在倒心慈手软起来了,当时怎么跟个怂包似的连个屁都不敢放?”云连抬腿就往陆承璋屁股上蹬了一脚,“想充当好人就别来求我替你出头!”“你!”后者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捂着屁股气得说不出话。“你什么你?一个黄毛小子都搞不定,还跑回来怨我,你说你丢不丢脸?依我看这金云生还真比你当年强。”“行行行,我丢脸,丢脸行了吧!您可快走吧,走得远远的,我丢脸也丢不到你脸上!”云连颇有兴致地看着陆承璋宽衣解带关灯钻进毯子里,怨气横生地把个后背对着他,觉得男人挨完骂之后倒是看着顺眼了不少。沉默片刻,他也关灯躺下了身子。“要是真有麻烦你就给我发个信,只要我还活着,就总能回来帮你一把。”陆承璋闻言在黑暗里转过身来:“你去沈阳不就是认个亲,顺便打理那些个药材生意的么?怎么,还有什么危险的事情要做?”“随口说说罢了。”云连闭上眼睛深呼了一口气,“这年头乱得很,谁能保证过了一夜还有命在?”“临走别说这种晦气话。”“你怕我真出事?”“呵……”陆承璋冷哼一声又转回身去,“你命硬,死不了。”※※※※※※※※※※※※※※※※※※※※下周二云老板就能见到未来老公啦!冤家路窄云连懒洋洋地靠在汽车后座里,单手支着下巴看窗外。北方的市街比南方要宽敞许多,四平八稳的一条道笔直向前。大清早的放眼望去街上没几个人,让看惯了一天到头纷乱嘈杂的上海巷弄的云连略感无聊。他是在这个月初头抵达沈阳的,来了有小半个月,天天早出晚归得不了闲。北市区那几个仓库是他去年为了往满洲运西药临时盘下的。这年头药材买卖不好做,云连在上海混的风生水起,懒得操心北方那几块不温不火的生意,把店面交给手下打理之后就不再问津,没想到前阵子突然得到消息说仓库被日本人查封了。东奔西走好说歹说的打通了关系,云连已经活生生累掉了一圈肉,等到了第六日方抽出空来邀陈朝生上新宅见了一面。连仁君给他安排的宅子很是不错,虽比不上陆承璋的法式洋房气派,但家具设施一应俱全。因为平日里偶尔会有宾客入住,客厅里还布置了些花花草草,用云连的话来说就是“很有人烟气”。在这么个有人烟气的地方,两个从南方来的人埋头商讨日后的拓业大计。陈朝生的爹年轻时在奉天税关工作,因为赶上了航运业新兴的好时候,又趁早买了几艘新式蒸汽船,不久便在奉天创办了轮船公司,往来于上海天津等地经营航运。可惜陈家的两位公子关系不和,老头子死后更是明里暗里的争奇斗艳,抢夺家产。陈朝生毕竟年纪小,势单力薄败下阵来,被赶到生意最为冷清的上海自力更生。所幸他吃得起苦,脑子也算灵光,摸爬滚打了几年非但没赔了老本,还把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两个月前陈家大哥突然染病身亡,有传言说是因为得罪了南满铁道公司,遭到报复。在这节骨眼上若是能和日本人搞好关系,平安接手公司和船只,陈朝生就可以实打实地成为沿海航运的一把手。眼下唯一担心的就是公司里的人不买他的账,以及日本人不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