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将那笑意驱散,贺玄朝着师青玄的方向又看了一眼,这才转身离开破庙。返回黑水鬼蜮的路上,贺玄在半空中无意瞥见,皇城一角歌舞未歇。靠近一看,不知是谁家摆出合欢喜宴,挑了华灯满长街。——如果自己该恨的人不是他,那该多好。驻足观望许久,贺玄才接着向南海赶去。师青玄真出了事,这是贺玄意料之外的。但总算无甚性命之虞,大夫瞧了之后说伤势也不算重。加上平脉调息压下躁动十分耗费心力,故贺玄打定主意:若师青玄没再出事就不往皇城那边去了。不过他仍命令分身留在那里,每天变换着形貌、往那旧庙门口的一排破碗里挨个儿扔银锭子。贺玄原先以为,周转灵力的效果和休眠差不多,但没过几日便发现:若是一味地打坐而不休眠,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伤害——大概还是因为生前的病根太多,才导致他即使修成了鬼王,底子也不好。无奈之下,贺玄只得再度沉睡。不过这次并非雷打不动的暴睡,而是每隔一两天就醒一次,召回分身了解一下京城那边的情况,或者去那间偏殿里给正在受刑的倒霉獐鬼续一口气、并且看一看结界里几乎要被逼疯掉的师无渡。贺玄本以为,这次铜炉山开所带来的躁动期要和从前一样,持续两三个月甚至更久。可谁知才过大半个月,铜炉就关了,并且在关闭的当天便被重新打破开来。与此同时,神鬼二界炸出了一个更为石破天惊的消息:白衣祸世再度现身了。当黑水沉舟在又一觉醒来之后,铜炉山那边早已异变陡生。他忙与分身通灵,才得知无数怨灵冲破了结界、聚到了皇城上方竟已达一日之久。闻此消息,贺玄的第一反应便是师青玄的安危,他立即想着要去把师青玄带离那个是非之地。但随即也意识到:师青玄明明是自己的仇人,自己又当着他的面取了他兄长首级。两人之间怕是早已不共戴天了,如今自己又有什么理由要再次出现在师青玄面前呢?就在这时候,贺玄接到了花城的通灵,说是希望请他帮个忙,动身来皇城一趟,替自己守着人阵。贺玄问道:“你为何不亲自压阵,要我去帮忙。”花城答:“我得去上天庭,救殿下。”“你去上天庭?去救谢怜?”贺玄心生疑窦,“他在上天庭怎么了,竟需要你去救?”“白无相把上天庭控制了。”花城说得倒是平平淡淡。可在贺玄听来却十分惊人:“君吾不是在那里吗?”花城在那端轻叹一口气:“君吾就是白无相。”“什么?”这句话犹如一道霹雳炸开,贺玄难以置信,“君吾可是天界之首,你没弄错?”“没有弄错——即便不是本体,君吾也和白无相脱不了干系;不是附了身便是一魂二分出来的东西,”花城语气变得凝重起来,“我终于知道,之前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势力来自何方了。”接着,便将目前所了解到的局势和自己的猜想简单说了一说。“……在上天庭这么多年,君吾的演技可真够好的。”贺玄听罢,心中也是有几分忐忑。若是事情真如花城所推断,那么从天上到地下,几乎是所有神鬼的生死命运都被君吾捏在了股掌之中——包括这几百年来自己冒充地师来到上天庭任职,这件事,恐怕君吾也是一清二楚。想到这里,贺玄心中猛然一惊——若是君吾知道自己混进天界的目的是为了复仇,那么师无渡的所作所为他也不可能不清楚。可是君吾为什么装作不知道?而花城恰好也想到了这一点:“…黑水,恕我直言,师青玄占你命格之事,怕是未必如同你我想象的那般简单。”话已说道这般地步,之前一切没在意过的、看似合理的事情,贺玄已串联了起来、并且觉察出了端倪。自己只在乎是不是师无渡亲手改换的命格,却忽略了这改换命格之法究竟是不是有人故意传授给他的;而所谓的“逆天改命”,自己也是只在意“改命”、却忽略了这“逆天二字”——“命”是“命数”,可以是归结为世事无常;但这“天”所谓的“天道”,说到底,不就是一手打造天界的众神之首,君吾的意愿吗?“…虽说这么做的动机暂且不知,但这件事要么是君吾默认的,要么就是他推波助澜、有意为之的。否则凭他这般广大神通,谁又能成功在他眼皮底下改换飞升命格、削减天劫威力?他岂是那么好骗的?”听着通灵阵里血雨探花的声音,贺玄沉默不语。他忽然想起,自己混进上天庭后,第一次听说了这“逆天改命”的禁术,正是在某次汇报工作时听君吾说起的。虽然当时君吾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但如今想来,竟是像极了旁敲侧击的蓄意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