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航估摸着钟大丽现在差不多五六十岁,这一回忆,直接就回到小四十年前。
“然后呢。”颜航硬着头皮问,生怕话撂地上。
虞浅好像听了这故事很多遍,闷声喝酒。
“然后啊。”钟大丽呆滞地顿了半分钟,嘴角一撇,又哭了,“孩子就丢了,我记得我还坐月子呢,我那个死全家的男人就把孩子抱走了,送人了,跟我说什么生女儿是赔钱货,屁用没有,让我专心养着,再给他添个儿子才算不断了香火。”
“怎么这样?”颜航皱着眉,第一反应是买卖孩子犯法。
“你——”
长指甲突然戳在颜航鼻头上,把他吓得向后一退,椅子栽歪了一下,也亏得是虞浅这屋里地方小,椅子被墙面挡住,才没摔倒。
钟大丽看着他的动作,噗嗤笑了声,笑完了接着哭,哭一会儿又接着笑。
“小王八蛋,还敢瞧不起我。”钟大丽拿过啤酒,一仰头全喝完,“你也不想想,要不是走投无路了谁愿意当个婊子给人骑换钱,也不想想,我他妈要不是卖肉,我哪来的钱从那个卖亲闺女的男人手里跑出来,我又哪来的钱来南方找我的闺女。”
钟大丽不是个讲究人,眼泪不要钱似的哗哗淌,把她脸上抹的那些个廉价香粉冲得一道有一道,跟白泥浆子似斑驳一片。
她狠狠吸了吸鼻子。
颜航此时被震撼得脑袋发蒙,手摸进兜里想掏出餐巾纸给她擦擦,一抬头,看见虞浅淡定地伸出手,用自己的手背淡定擦去钟大丽脸上那一道道的眼泪和化妆品,没有半分嫌弃。
“去睡觉吧,姐。”虞浅很温柔地从钟大丽手里拿过酒瓶子,“你喝多了。”
“嗯。”钟大丽眼睛肿着,又吭哧了两声,慢腾腾从床上爬下来,穿上鞋,临走时站在门边说道:“阿浅,睡不着来姐这。”
“好。”
虞浅给她披上外套,看着她跌跌撞撞走出去,直到听到东边屋里咔哒一声开门又关门,才放心关上门坐回来。
颜航连喝了两口酒都没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好像突然闯进了一场名为“苦难”的人生里面,遇上从未见过的新课题。
此时此刻,他再自诩高高挂起,也莫名其妙心里面不是滋味。
“今晚你跟我睡吗?”他正伤春悲秋着,坐在对面的虞浅抬起眼,冷不丁来了这么句。
17来借宿
颜航眼皮跳了两下,看着虞浅的表情,他其实跟钟大丽差不多,想哪是哪,脑门一拍就是个大霹雳,比如一拍脑袋问他留不留下吃饭,再一拍又问他留不留下睡觉。
“你们这地方的人说话,都这么的,出其不意吗?”颜航稳了稳心神,“咱们俩才认识几天啊,你就问我这个。”
“没熟到那份上是吧。”虞浅笑了笑,把瓶里最后一点酒喝完,“随你,我就单纯问问,我以为你这晚上无家可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