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门一树。也不过十余步距离,燕承启一步步踏过去,近乎痴狂的目光胶在门口的那个人身上,那眼神,能将人活生生拨皮拆骨那般赤裸露骨,他这样的目光看得楚茗下意识便有些不舒服,却也没有躲避,目光坦坦荡荡地迎了上去,带着三分曲意迎合:
“怎么?陛下怎么想起来到这小镇子里来游玩?”楚茗的声音很平淡,似乎是面对一个曾经的朋友,不咸不淡,“不过陛下似乎来错了地方,这南浔镇除了茶园子,还是茶园子,若非要说还要有什么别的,那大抵就是这绕着一镇蜿蜒的河——不过陛下已是见过宫中能工巧匠设计出来的精景澈水都见过的人,哪里又会稀罕南浔镇的一条普普通通,平淡无奇的河?”
这话内里细细琢磨来很是尖锐,绵里藏针,意有他指,弄得燕承启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是在说你以见过那顶顶好的人,何必再来寻这半点也比不上的旧妻。
燕承启抿紧唇角,楚茗就在他对面,他一伸手就能抱到那个熟悉的身体,可他不能;他又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同他说,说他已不再喜欢太傅,说那太傅原就是同父皇一对的苦命鸳鸯,说他心里真正爱的人是他楚茗,一直都是他,说他对他曾经做下的糊涂事千般愧疚万般自责。
可是真的站到他面前,千言万语都争相堵到嗓子眼,他张了张干裂的唇瓣,最后逸出唇缝的只有那几个字罢了。
“予玥,我很想你。”
在夏夜燥热寂静,唯有清蝉嘶鸣陪伴的长夜里,想他;在冬日大雪漫天,雪落在屋檐上都能听清声音的日子中,想他;在酒宴推杯换盏,最后醉意熏熏却没有一个肩膀倚一倚,一只手臂来扶一扶的时候,想他。
每日每夜地想啊,想着想着,想的心里活生生地疼出一个破碎的洞口来。
楚茗面上的淡淡的笑容没有改变,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到屋里头由远及近传来一声娇喝:
“爹爹,我们什么时候去吃呀,我好饿呀——”那个玉雕般的娃娃扑过来,抱着他的腿耍赖撒娇,却忽然发现眼前这个陌生的黑衣男子。
“爹爹——他,是谁呀?”
……
“他,他怎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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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吧。”那清冷的声音响起来,仍是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燕承启掀开下摆坐在内屋的椅子上,也觉得自己刚刚眼泪说来就来的模样有些窝囊,有些不好意思地用袖子胡乱揩揩脸,却见一只素手捏着一方雪白的帕子伸了过来。
燕承启接过那帕子,感激地抬眼看向那手的主人,却发现那人的眼神根本不在他身上,自顾自地温着茶杯。
燕承启用帕子小心地擦了把脸,他怕将这方净帕弄脏,所以只是集中用了一小面,没有展开来用。
他还未说些什么,便见又是一个青瓷茶杯推了过来:“喝杯热茶吧。”
燕承启几乎是诚惶诚恐地举起了这茶杯,激动地一口闷了下去,将茶杯里的茶喝得干干净净,然后将茶杯放在桌上。
他心里着实激动,不仅是因为喝到心上人亲手泡的茶,更是因为楚茗待他这般好,还如三年前那般贴心,这是不是说明楚茗心里还有他?
楚茗淡淡地瞧了他半晌,长长的睫毛随着半垂的眼皮掩住了一双美眸,也掩住了里面万千光辉。燕承启紧张得像个犯错的孩子,如坐针毡。
楚茗突然轻轻笑了一下,但这笑容如同野雁凫水,风过无痕。他抬手又给燕承启续了一杯热茶,盯着那袅袅腾起的水汽,抿了抿唇。
心中千般万般情绪在涌动,燕承启激动得脖子都染上了红意,刚想一股脑倾吐出这些年的事情,便被一盆冷水兜头一浇:“喝完这杯茶,便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