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指望哪一个去!”李蕴玉心头一暖,宽慰母亲,“如何行军布阵当然要听老将?军们的,我只是?坐镇,防着?裴禛拿三哥生事。”“都怪那个苏宝珠!”贤妃愤恨不已,“要我说?,干脆把她送到吴地?,裴禛一准儿退兵,省得我儿还要上战场。”李蕴玉紧蹙眉头,呵斥一声,“母亲慎言。”贤妃完全沉浸在自己愤然的情绪里,压根没注意?儿子的脸色变化。“她就是?祸国?的妖女,没有她,你也不会还俗,现在还安安稳稳地?侍奉佛祖,哪有后面这许多糟心事!她到底哪点好?出身?下贱,不如王葭温柔有学识,不如周嘉娘有个强有力的娘家,你选谁不好,偏上看她那个狐媚子。”“母亲!”李蕴玉眼中?的光亮已然消散了,目光落在贤妃身?上,没的让她一阵遍体生寒。贤妃不自觉住了口。李蕴玉道:“儿子离京这段时?间,母亲就在仙居殿潜心为儿子祈福吧,直到儿子平安回来,都不要离开仙居殿一步。当然,也不要再见外人。”“你要软禁我?”贤妃失声叫道,“就因为我说?几句苏宝珠的不是??太荒谬了,我可是?你的亲娘,你这是?不孝!”“母亲心肠冷硬,耳根子却软,太容易为人利用,不多加注意?,定会生出祸端。现今这个敏感时?刻,当然不能纵容。”李蕴玉冷声吩咐左右宫人,“送贤妃娘娘回去,关闭宫门,没我的手令,不得开锁。”说?罢,也不理会贤妃的呼喊抱怨,头也不回地?走了。光线不停地?暗淡下去,凉沁沁的风带着?雨腥味,把李蕴玉的袍角撩得老高。直到迈进苏家的门槛,他才?觉得烦躁的心稍稍平静。雨越下越密,烟似的被风扭着?乱飞,庭院里水雾蒸腾,红的白的花瓣落了一地?。苏宝珠正趴在窗前?看雨,头发披散着?,看样子刚刚午睡醒来,眼睛还有点迷迷瞪瞪的。李蕴玉笑了声,忽然觉得心情好多了。“你来啦!”苏宝珠挥挥手,扬起一个大笑脸,“别在雨地?里站着?,快进屋。”桌上放着?一个大包袱,苏宝珠打开一样一样指给他看,“这是?剑南道特有的金疮药,是?伤科圣药,撒到伤口就能立刻止血。这是?换洗的衣服——我亲手做的,不住嫌丑!这是?烤肉干,放一个月都不会坏,你还俗之?后一直不沾荤腥,可在外打仗和在家不一样,光吃素的禁不住。”她絮絮叨叨说?着?,李蕴玉默默听着?,突然从后面张开手臂紧紧抱住她。世上大概再没有人,如她一样念着?自己了。“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你可要快点回来呀,别忘了长安还有个我在等你。”“嗯。”苏宝珠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着?,“你也很害怕吧,以?前?握佛珠的手,现在却要提刀杀人,那些人与你无冤无仇,也是?我朝的子民百姓,你不想?杀他们,却没有办法。”李蕴玉的声音在颤抖,“明知道这一仗必须要打,明知道有些人注定要死去,明知道我没有退路,可我还是?……还是?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不是?你罪孽深重,只因为这是?人世间,无可奈何的事,无能为力的事,每一天、每一刻都在发生,我们能做的,也只是?接受这个现实,想?方设法减少它的危害罢了。”苏宝珠轻声道,“裴禛造反,与我脱离不了干系,若论罪孽,我才?是?罪孽深重。”
“胡说?,与你何干,分明是?他……”李蕴玉话音顿住,更紧地?抱住她。他的姑娘,总是?变着?法儿地?开解他、鼓励他。唇落在她的脖颈。苏宝珠轻轻挣了下,“窗子还开着?,让人瞧见。”李蕴玉却松开手,“不忙,等我回来,我要留在大婚之?夜。”苏宝珠旋即红了脸,啐他一声道:“哪个要与你那般了?自己想?歪了还赖别人身?上,真是?讨厌!”“可不是?当初对我死缠烂打的时?候了……”李蕴玉低低笑了声。清风挟着?细雨,纵情地?向?庭院里泼洒,沙沙的响着?,就像一曲永不停歇的乐章。翌日雨停了,草更青,叶更绿,李蕴玉骑着?白马,领着?浩浩荡荡的将?士们,向?着?荆州方向?进发了。苏宝珠的心也变得空落落的,一天到晚提不起劲儿来,别说?骑马踏青游玩,现今是?连门也懒得出。倒是?王铎,隔三差五就和王萍一起探望她,自然少不了带来李蕴玉的消息。“这回殿下顺便把周勇也收拾了。”王铎眉飞色舞道,“周勇想?要隔岸观火,殿下直接调用剑南道和山南西道的兵力,张昀直接带兵跟着?殿下上战场,把周勇给架起来了。”“殿下手握大军,周勇不敢公然和殿下撕破脸,只得派了三万兵力。不过有一就有二,下次殿下再问?他要兵,他还得给。”王铎“啪”地?展开扇子,才?刚进四月天,扇子却摇得呼呼作响,“殿下把周勇的兵打散重新?编队,这样一来,剑南道的将?士们就不能抱团了,只能乖乖听殿下的指挥。嘿嘿,这就叫分而化之?。”听得苏宝珠脸上也有了笑意?,“现在他行进到哪里啦?”王铎想?了想?,“大军推进得比预计的要顺利许多,应该进入山南东道境内了,如无意?外,过几天就会与裴禛直接对上。”四月末,暑气渐起,高挂空中的艳阳,带着融融热气将白亮的光洒向荆州城外的战场上。死样的寂静笼罩着这里,硝烟还未完全散去,触目所及,都是残缺的尸体。兵勇们沉默地抬起伙伴的尸体,低着头清理这片一眼望不到头的战场。一群群乌鸦、秃鹫嘎嘎怪叫,贪婪地盯视着地上的尸首,甚至不等人们离开,就迫不及待扑上去啃噬了。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黄土已被染成了红褐色,死去之人的血混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敌人还是友人的血。李蕴玉站在这片血泊中,许久不曾碰触的佛珠,再一次握在他的手里,一粒粒,缓慢地转动?着。想象的是一回事,亲眼看?到、亲身经历又?是一回事。哪怕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一刻,他还是有些无法承受。“殿下,”道武扛着大刀片子跑过来?,仔细端详一番他的脸色,从怀里掏出封信递给他,“临行前苏姑娘说,如果殿下脸上出现?现?在的表情,就把信给你。”信上只有十个字:怀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金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