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木牌似乎发完,三声磬响后,有祝者上台开言。内容酸得厉害,引经据典说得宝袭根本没弄明白宗旨含义之类的,只瞧着末了一只方圆案几被抬了上来,上面一物,坐着金漆盘盖着撒金朱绒的缎子。掀开之后,竟是一款玲珑剔透的水晶灯笼,金架玉片之外足有七色,光华璀璨,不知要多少价钱。
宝袭还没有摸到过正经钱币,唐朝物价如何一点底子没有,不过这么个东西应该不便宜。
读书人要脸面,纵使目光灼灼倒也不曾叽喳。场面很快开始,待的五六句后宝袭才敢肯定,原来是联诗会。自外而内顺序接句,卡壳者当即出堂,没得商量。怪不得要戴面具参加,否则真是臊也臊死了。
联句的速度先快后慢,而后又慢慢快了起来。越来越快,越添越急。宝袭搞不懂这些平平仄仄的,慢点时还能思量一二,一快便晕了。堂里的人越来越少,台上的香也越来越短,烧到只剩下二指时分时,堂里已只剩下内圈四条案几。
温大郎气韵仍是平坦,余下三桌里情形有些不同。对面几后两个朱服少年,作陪的那个手劲已经握成了拳。左手处倒还平静,右边对句已经吃力。又是三圈后被卡了下去。余下三顶,针锋相对。
宝袭越听越雾,越听越无聊,再加上走了大半夜,困意慢慢涌了上来。脑袋渐渐有些支撑不住,几乎要打个瞌睡的时候,楼上一阵轻笑传下。宝袭忽的警醒过来,挺直腰板坐好。可楼上笑声却越发清楚了!
联句没了响动,宝袭有点不敢抬头,右手处温大郎无奈的叹息一声。好像是在笑自己似的。宝袭的脑袋越垂越低,都快成明媚冷艳的九十度角时,楼梯有了响动。而后一身形纤瘦少年下得楼来,祝者退后。那少年人瞟瞟已然立起六个,肃然道:“有请三位郎君楼上一叙。”
没头没脑的,不过好在是三位了。
宝袭一直装到这个古怪嗓音的公公领着那三个联诗的上得楼去后,才算是松了下来。坐回胡凳上,扭了扭却发现无处可靠。kao!这年头还不曾有椅子这种东东。
“你还真是有趣,这种时候都困得着。”
左手位上留下来的少年走过来,碧色的袍子滚着同色稍深的边子,披风已经退下,搭在案几边上,隐约翻角露着象是紫貂?宝袭看看这个已经脱下面具的少年,十六七模样,圆脸虎目,蜜色的皮肤从里到外透着精神。眼神灼灼的直往面具后面盯。
宝袭的cpu转了转,侧过了脸去。
那少年似乎反应了过来,忙退了一步。上下看看这个还自戴着面具的小郎君,好像是有些不对。对面桌上朱服少年却已笑道:“三郎,你这可是打了眼了罢?”边说还边拨了一下耳边的鬃发。那个唤作三郎的少年细眼看去,这个小郎君的耳垂上果然有细细的洞眼。这下子反倒不急了,又迈上半步来。仔细打量一番后,回头与那朱袍少年道:“还是贞慎心细。”未了却又转回来看宝袭。
宝袭有些腻味,抬头往楼上看,好是半天都没有动静。直等了足有两点钟,温大郎三个才从楼上下来。三人皆已褪了面具,走在最前面的是那个联诗的朱袍少年,也是十六七模样,形容却一副端肃稳重模样;第二个是与碧袍三郎一桌的少年,深青色的圆领襕袍,形容飞扬,举止潇洒如意。与温大郎并肩而行,话语间甚是亲近模样。
自家这个阿兄啊!
以前觉得阿兄长得已经颇不错,斯文儒雅、宁淡容止,一等一的人才。可今天与在场几个比在一处,却不觉得如何打眼了。亦或者是皮装得太厚的缘故?丝毫不见平时那副狐狸德行。
那三个有说有笑下来,又与堂内等着的贞慎、三郎二人见面,彼此一番介绍,听得宝袭又是发晕。谁说穿越女一定能听得懂古人说话的?绉起来简直酸得没边。卖糕的……好吧,宝袭肚子有些饿了。
温大郎似乎觉察到此种情形,很快与那两拨人道别。宝袭几乎是一路踩着脚尖的跟在阿兄后面出楼。楼外团聚之人早已经散去,长安城里这三夜最不缺的便是热闹繁华。柳江和闻墨两个已经牵好马,等在了阶下。温大郎与宝袭两个,下得阶来,正要牵鞍入蹬,楼里传出来了疾步之声。几乎瞬耳之功,那人已是来到了身后。
宝袭回头一看,却是刚才那个叫什么楚石的?
“二娘,上马。”
温大郎不急不缓的过来扶住了宝袭,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宝袭一头雾水,却还是听言踩蹬上去。才自坐上马背,就见那个叫楚石的拦在了阿兄面前,上下看看,本就白皙的面色变了几无血色。眸色复杂的盯着温大郎许久后,又抬头看了一眼马背上的小娘子。一脸的黯然,退了两步,温大郎拽绳便是上马。那人却突的拉住了缰绳,看着马背上的少年,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半个字来。
阿兄十分奇怪的没有和这人说半句话,甚至正眼都不曾看过去一下。
宝袭左右看看,觉得内中实在jq。可到底如何,没有胆量问。倒是那人,面对如此脸色愈下糟糕,终至面无人色,踉跄着退步让开。闻墨拉着缰绳先行,尾穗闪过一丝冷气,逼得那人几乎呛出声来。忍耐不住,抬头猛看,却正迎上了牵着小娘子马匹的柳江。吓得倒退几步,险些没有摔倒。瞪大眼睛看着柳江,手指点出:“你、你……”
柳江冷眼瞧去,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倒是前头匹骑上的温大郎此时转回了头来,望着上元正月,彬彬的脸上斥满了讥俏:“真真应景,花好月圆。”